张八五拿着一小袋刚扒下来的树皮,唉声叹气的回到家里。他不想回来,家里老婆,还有大小五个孩子,都饿的面黄肌瘦,瘦成麻杆。
今年夏天,两月一滴雨没有。家里那二十亩山地,颗粒无收。县里每家每户发了三斤掺了一半沙子的粟米,这也是要抢的,慢一步,连一斤都没有。
路过张大户的院子,里面飘出来诱人的肉香味。张八五羡慕的直摇头,肚子咕咕叫。同族的张大户,人家有舅舅在州府当差,就是不一样。
这绝收,也不影响人家吃肉,人家还买回来一个西域的小娘子当小妾。话说,前天张大户让管家找他,想买他的二十亩山地,这可以把他欠的二两银子钱免了,再给他二两银子。
这回家的路,还真长,走了好久,他才回到自己家里。老婆把树皮接过去,和大儿子开始处理掉上面的硬皮,留下里面鲜嫩的捣碎,加点盐巴加点米,一起煮了。
大女儿也回来了,她跑了很远,才挖到一点野菜。一看父亲看他,大女儿吓得直接跪在地上,哭着说道:“爹,千万不要卖俺,不要卖俺。村里的小花被他爹卖给了窑子,听说被活活打死了。求你了,爹,俺能干活,俺一会儿就去挖野菜,你别卖俺。”
女儿的哭声,让张八五叹了口气,他刚起来的一点点念头,也跟着消散了。女儿很听话,一直都很听话,干活。他也知道小花的事情,听说死的很惨很惨,身上都没有好肉了。
他还听过详细的,小花不是被打死的。而是被本县的十几个泼皮一起给祸害,是给了窑子钱,才一起祸害,给祸害死的。
总有办法的,不能卖女儿。可是最多一个月,县里要收赋税了。今年虽说赋税减半,那也要五两多银子,拿什么交呢?张八五看着外面的大太阳,重重叹了口气。这时候,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大哥,大哥,你在家不?”他的兄弟张八六拎着一条大鲶鱼进来,那是一条足有三四斤重的大家伙,活蹦乱跳的。
“嫂子,把这个炖了吧,给孩子们吃点鱼腥。放心,我家里都吃上了。”张八六把鱼交给嫂子,一屁股坐在土炕上。
“老二,你是从哪儿抓来的这鱼?”张八五惊喜的问。
“大哥,你还不知道。我是听村里刘老四说的。州府望海楼的伙计在镇上招募前去西域行省的老百姓。愿意去的,一家先发三条鱼。等签字画了押,把田地房子卖给他们,就给盘缠干粮。我已经报了名,这地方,我待不下去了。”
张八六叹了口气,他家里也有四个儿子,最大的十五岁,瘦的就像八九岁的孩子。再留下去,饿死是难免的。去那个西域行省吧,听说到了那边,可以放牛养羊,官府十年不收赋税,给地,还帮忙盖房子。只要他们说的,有一半是真的,那也行啊。
兄弟的话,让张八五的心,也跟着活动起来。留下,这个冬天,还有明年春天,怕是都过不下去了。那就一起去吧,兄弟两家,再把大姐夫一家也叫上吧,三家人一起,也好个照应。张八五去灶台前,和老婆低声商量了几句。
老婆同意,她不想卖自己的女儿,那是身上掉下来的肉。但是老婆想把娘家两个哥哥带上,张八五也点头。都是亲戚,岳父岳母也都带上,一起走吧。
喝了一顿鱼汤,张八五就跟着兄弟去了镇上。果然,领回来三条鲜活的大鲶鱼,张八五也在契约上签字按了手印。
望海楼的伙计动作很快,不过三天,就来家里,丈量了田地,宅院。现场给了八两银子,五十斤小米,还有路上通关的路引。
并且告知他们,三日后,到镇上集合,一起出发。拿到银子和小米,张八五这心里踏实多了。起码,现在孩子们饿不死。自己的女儿,以后还可以嫁个老实人家,也不用去窑子,遭罪一辈子。
算上他们两兄弟,村里一共走了六户,都是穷得揭不开锅。多少能坚持过下去的村民,并不会选择背井离乡。而对于张八五他们这些过不下去的来说,人挪活,这是必走的一步。
他们的心里,对西河州的未来,也都有一些期望。只要那边的官府,说话算一半就好。等将近两个月的长途跋涉,岳父岳母都没挺过来,病死在路上。
张八五终于到了那片一望无际的草原,用颤抖的手,在新地契上按下鲜红的手印后。张八五拿着地契,含泪交给老婆。
这是一千亩草场的地契,而旁边的那座小山,是他,兄弟,两家共有的。州府直接给了他们两头母牛,五十只绵羊,两匹马,三头驴,两头骆驼。二百斤杂粮,一百斤干肉,十张羊皮,额外安家费二十两。
他两个穷得一直娶不上老婆的大舅哥,官府竟然还给了两个异族女人,二十岁的大姑娘,给他们做老婆。虽说官府有话在先,不可打骂虐待,否则必然收回,还要严惩,砍断一只手。
但是两个大舅哥签字画押后,还是乐得开了花。明天怎么样,张八五也没想过。他现在就想,先搭起棚子,让一家人能住下。官府说了,开春,就帮他们盖房子。现在看来,这应该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