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竹居,这是董老太师新近给自己添置的一所别院。小院不大,堂前有三棵翠竹。这三竹居原本是一个秀才所住,此处到董府,隔着一百三十二个宅院。
也是一次无意间经过此处,恰好小院开着门。坐在车里的董老太师那一回眸,就看中了这处院子。回去之后,大笔一挥,连同那一百三十二家在内,都成了董家的府邸。
至于那些住户,什么祖孙几代人住在此处等等,本地衙门的公差,可是不管那么多。限期七日,每家补助十两银子,赶紧滚蛋。不走,那就抓进大牢,随便判个罪名,流放就是。
前后不过一个月,这三竹居,就成了董老太师现在居住的别院。坐在堂前,悠然的听着雨声,品着清茶,董老太师心情颇佳。他的长子,吏部尚书董佳昌,耐心的陪伴在一旁。
只是他的眼神,经常偷偷瞄向一旁,父亲新纳的小妾。那是外地一个县令的女儿,年芳十六,美貌娇柔,声音似弹琴,宛若天籁。
那小妾,正跪在那儿,给父亲捶腿。似乎也感觉到董佳昌在偷瞄她,俏脸飞上两朵红霞,更加让人心动。
“你可知,李家罪名那么多,为何帝皇只提一条?区区一本皇室秘籍,就让他们全家抄斩?”董老太师放下手里的白玉盏,自然有侍女给其斟满。
“孩儿愚钝,请父亲大人明示。”
“陛下在敲山震虎,杀的是李家,震得是我们。土地金银,你可以抢夺,也可以贪占。但皇家威严,不容亵渎。我们这些世人眼中宛若九重天的豪门大族,要明白,九重天上还有一重天。哪怕你三代公侯,累世富贵,门生故吏遍天下,也挡不住薄薄一纸诏书,几个太监传旨官。”
董老太师说完,拿起白玉盏抿了一口。皇权如猛虎,世家大族,因皇权而富贵逼人,也因皇权如头上之剑,如履薄冰。
“那父亲大人的意思是,我们把从李家拿到的十七万亩良田,十二处矿山,四百六十家商号,都退出去?”董佳昌说这话的时候,也在紧盯父亲的脸色。这些东西,一半都分给了家族之人。也就剩下一半,还没来得及分配。
“都退?你未经我同意,已经擅自做主分了一半给同族之人,你当我还蒙在鼓里?”
董老太师的脸色沉了下来,董佳昌吓得赶忙跪在地上:“父亲大人,请恕孩儿擅专之罪。是孩儿一时胆大妄为。”董佳昌有点冒汗,他这父亲喜怒不形于色,极难伺候。
那个小妾,连大气都不敢喘,害怕老爷把邪火撒到她身上。董佳昌有点后悔,那天饮酒过量,当时被几个族人吹捧一通,一时开心,就做了这个决定。
他是有点忘乎所以,父亲大人,哪里有那么好说话?自己的二弟,就因几次违背父亲的话,先是被父亲砍断一条臂膀,后来又被沉进水潭之中。
董家家法森严,父亲大人的威严,不容违逆冒犯。父亲大人可不缺儿子,入董府户籍的,就十九个,外面那些私生子,还有二三十个不止。
“罢了,你毕竟年轻,自入官场以来,顺风顺水。这次权当警告,你要引以为戒。剩下的那些,一半我们留下,一半抛出去,给别人抢就是。兵部的位子,我们董家不碰。这次外放四个知府,我们的人,要占两个。自账房取二十万银子,给督察院那四位大人送去。”
董老太师挥了挥手,脸色也重新和缓起来。
“是,父亲大人。”董佳昌长出了一口气,起身告退。在父亲这里吃了一惊,他急着回去,找自己的小妾,好好泄泄火。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再不滚,打断你的狗腿。”董府的家人,拿着棍棒气势汹汹的把一个穿着有些破旧的书生赶跑。
书生叫欧阳玉书,就是董老太师新别院三竹居,原本的主人。他被赶走,却舍不得父亲留给自己的小院,经常远远的,想看看。就是这样,也不行。
后背挨了一棍子,火烧火燎的疼。欧阳玉书咬牙切齿,怒视那些洋洋得意的董府家仆。这世道,就不信没有能治你董家之人。
欧阳玉书转身,回到常去的那个小酒馆,坐在里面喝起了闷酒。自己十三岁考中秀才,十六岁父母相继离世。也是因为心灰意冷的关系,并没有再参加考试。
原本想着,就在父亲留下的小院,悄无声息的度过一辈子算了。可是父亲留下的小院,被人强占了。欧阳玉书越想越觉得生气,愤怒,可又拿董家没办法。
衙门他去过好多次,都没用。这时,一个黑衣人突然坐在他对面:“恶人自有恶人磨。你要想出这口气,拿回院子。咱家推荐你,去投奔一个更大的恶人。林园,李家就是倒在他手里。”
黑衣人就是汪直,这欧阳玉书是帝都小有名气的才子,诗文俱佳,他当然有留意。
“在下为何要投奔一个阉狗?”欧阳玉书冷声说道。
“你可以不去,那就继续在这里自怨自艾,直到郁闷致死。董家,是你一个身单体弱的读书人能对付的么?别和咱家说王法,王法帮董家。”汪直说完,和伙计要了纸笔,写下一封书信,放在桌上,又留下二百两银票。
欧阳玉书看着那封荐书,心里在犹豫。林园的名字,他也听说过。就是这个太监,统军拿下了辽东蛮王。
罢了,只要能拿回院子,出了这口气,投奔宦官,也无妨。脸皮和颜面?连自家院子都维护不下,这东西有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