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之下,那个干瘦的少年,背着那柄骷髅锤,重新回到东大营。再见面,林园开心的把岳桐一把抱住。这明显不是本世界该有的见面礼,让岳桐愣住了。
不过,在他的心里,也能感受到主人对自己的重视。林园并没有怎么强调主仆关系这个事情,是因为他骨子里还是前代人那种思想,对于主仆有着天生的不认同。而岳桐,在林园帮助他干掉鹰嘴山的强盗后,就已经把自己定义成林园的仆人,而且是一辈子的那种。
“学成了?”
“幸不辱命,公公。十二重龙象功,属下已经练到四重。”原本岳桐想自称奴才的,是林园受不了,让他改称属下。
“甚好!”有岳桐回来,林园的心里,安定了不少。让岳桐先去休息,他拎着两坛酒来见秦宇。与平常无异,秦宇还在喝酒。
“档头就想这样醉生梦死下去?”林园把酒坛放到秦宇面前。
“辽东王麾下悍将钮钴禄带兵在据此百里外的大黑山一带游荡,他在那边抓捕帝国流民。你可去查探一番,回来向我禀报。或者,这里有纹银三千两,拿去找个天涯海角,藏身去吧。本官会向上奏报,说你因公,壮烈殉国。”
秦宇说完,拿出三千两银票放在林园面前,又给自己倒上一碗酒。
“银票是长官赏赐,不敢不收。请档头静候佳音。”林园把银票收起,转身出去。这倒是让秦宇一愣,以前的番子,有好几个,也都是这样打发走的。怎么林园这个番子,倒是与众不同。竟然收了银票,却不准备悄悄走人?
子夜时分,天上明月高悬,快腿李四哼着小曲,打着酒嗝,来到自家门前。他在海天关,有一处两进院子,一妻两妾,日子非常舒心。还没等他敲门,吱呀一声,木门缓缓打开。
里面站着的,是林园。李四一见林园,瞬间冒出一身冷汗,酒劲都消了大半。抬手袖箭对准林园就是三连发,可惜都被林园空手接住。他刚要转身逃走,岳桐出现在背后,一拳打中后脑,李四昏死过去,被岳桐抗进院里。
“公公,李四的两个小儿,都已被属下干掉。所谓斩草除根,是不是要把他那一妻两妾,还有父母仆人,统统杀了?”岳桐低声问道。他也已经知道之前林园被迫吃马粪的事情,对于东厂的番子,恨之入骨。
“那倒不必,钱财收拾得如何?”
“这厮也没少搜刮,看来东厂油水不少。金票五百两,银票四千两,夜明珠十颗,红宝石五颗,东珠十几颗,其他玉器之类的属下没拿。不过这厮家里,藏着一把好剑,请公公过目。”
岳桐拿出一把细剑,剑柄镶着一颗蓝宝石,夜色下幽幽放光。拔剑在手,剑刃纤细,却锋利异常。剑光闪过,李四咽喉被刺穿。岳桐还不解恨,举起鬼头刀,一刀把李四人头砍下,丢在一旁。林园把细剑背起,带着岳桐离开李四宅院。
等到天明之后,有街坊前来敲门还东西,才发现横尸院子的李四。街坊吓得连滚带爬,跑去告官。等官府衙役前来,李四的妻妾,父母和仆人,都还中了迷药,还在昏睡之中。用冷水泼醒,却是一问三不知。谁也没见过凶手,更不知道李四和两个儿子怎么死的。
东厂谷大安闻讯暴怒而来,尽管接下来官府和宁武军又在城内大肆搜捕十余日,却依旧连凶手的影子也见过。官府衙役被迫之下,接连找出几个顶罪的,也都被谷大安识破。
天刚正午,大黑山附近的一处流民村庄,浓烟滚滚,哭喊声不断。辽东王麾下的士兵,正在挨家抓捕流民百姓。村庄中央的空地,已经有二百多流民被抓到这里,四周都是辽东王的士兵。点燃房子,搜刮财物牲畜,把人带走。
也有不少士兵见到年轻女子,便脱去衣服享受,还有同伴在一旁等候。带队的校尉,刚刚提上裤子。从女子身上站起,拿过酒葫芦,猛灌了几口。他坐在一把椅子上,看着被带到场中的流民。这些流民带回去,辽东王会把他们当做奴隶分下来。
至于抢到的财物和牲畜,辽东王只要一半,剩下的,谁抢到,就是谁的。从这处村子,竟然搜出来一尊一尺高的小金佛,成色十足,真是稀罕物。校尉看了看金灿灿的金佛,把这宝贝包好,背到身上。
这个拿回去,进献给钮钴禄将军,说不定,大将军一开心,就会把他的宝贝女儿许配给自己。大将军最喜欢金佛一类的物件,这次出来,真是赚大发了。校尉越想越开心,忽然发现远处有两匹战马飞驰而来。
“来人止步,不然放箭了。”校尉一嗓子喊出去,立刻有四个军兵催马迎上去。林园冷冷一笑,拔出背后的短矛,挥手掷出。
四根短矛,均是正中军兵前胸。岳桐哈哈大笑,催动战马,直奔场中的校尉而去。林园自马背上腾空跃起,背后的八根短矛依次掷出,有八个准备拉弓放箭的蛮兵中矛倒下。岳桐血脉贲张,这是他第一次上阵冲锋,他爱死这种感觉。
骷髅锤带着风声,把迎上来的四个军兵打飞。他眼里只有那个校尉,那个校尉自己也跳上战马,舞着大刀迎上来。当!大刀被骷髅锤震飞,再次错马,岳桐一锤撩到校尉大腿上,锤头顶上那半尺长的三棱利刃,把校尉大腿豁开,鲜血直流,校尉从马上栽倒地上。
校尉带来的五六十个军兵,原本在村子各处搜刮,这时也先后赶过来。杀红了眼的岳桐,对这些军兵,有如砍瓜切菜一样。辽东王的军兵悍不畏死,十分勇猛。若是对上帝国兵,一个可打三个不止。
可惜今天遇上岳桐这种屠夫,悍不畏死就成了集体送命。林园来到校尉近前,出剑挑断校尉脚筋,笑呵呵的看着他:“钮钴禄在哪里?”
“放屁,休想让我出卖大将军。有种你杀了老子。”校尉破口大骂,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林园也不在意,刷刷两剑下去,校尉手筋也被挑断。校尉还在骂他,林园继续动手,他不会千刀万剐之刑。但是慢慢折磨人,这个也不用教。
不多一会儿,校尉就成了血人。场中那些流民百姓见状,胆大的开始为林园叫好。这校尉确实硬气,挨了几十剑,直到咽气,愣是没招。林园也不介意,摘下校尉尸体上的腰牌,这可是军功的凭证,不能丢了。
岳桐杀的很尽兴,辽东王的军兵,没有一个畏缩逃走,却也正好,都被岳桐杀了个干净。那些流民先去死掉的乡亲收敛起来,场地之中哭声一片。这次辽东王的军兵前来,足有三十几个流民百姓被杀,还有十几个女子被糟蹋。
流民的族长是个两鬓斑白的老者,问了问年龄,已经七十八岁。然而这个世界与林园的前世不同,这个世界七八十岁的,看上去就像前世五十几岁的样子。
“大恩不言谢,两位英雄。这尊金佛,原本是小老儿传家之物。今天赠与英雄,权做一点感谢。若没有两位英雄,我们就和山那边的张家一样,都得被蛮子抓去当牛做马,直到累死。”族长姓赵,说起话来还有一点墨水,年轻的时候,在帝国也考过秀才,只是未中。
“老丈,这里不可再做停留,还是赶紧搬家为好。你们为何会从帝国来到这蛮荒之地?”林园对此,有些不解。
“唉!这哪里是我们愿意前来?英雄有所不知。大约七八年前,宁武军大将军李成海那厮,谎报军功。愣说夺取海天关外千里沃土,请求帝皇下旨,从内地搬迁十万户前来垦荒。我等皆是那时,朝廷说前来垦荒,五十年不交赋税,没有徭役,开垦田地俱是自家所有,朝廷直接颁发地契。唉!我等都是那时候,被蛊惑,拖家带口前来这塞外。原以为开荒种地,一家人凭借辛苦,可以吃饱饭。谁知道,谁知道,唉!那李成海,是把我等十万户,直接卖给了辽东王啊。据说辽东王给了他黄金三十万两,还有十万个军兵腰牌。唉,我等百姓,也是听闻传言。唉!可怜我等平头百姓,千里迢迢远离故土,来到这地方。那些蛮子前期并不动我等,要等到田地都开垦出来,才会下手。唉!”
老族长一直唉声叹气,言语之中,尽是悲凉。
林园半晌无语,他也不知该如何答对。论官职,他区区一个番子,人微言轻,知道这些,暂时也无用处。想扳倒李大将军,可没那么容易。
这个世界里的西厂,可不像前世影视剧里那样,一手遮天。相反,处处都是掣肘。起码,东厂就是一个绊脚石。这种事情,东厂岂能不知?纯粹是与李家合谋,一丘之貉。
不顾林园推辞,老族长硬是把金佛留给了他们。随后,老族长带着族人把东西收拾一下,赶着牛车,离开了村子。
许多土坯房屋还是浓烟滚滚,林园也不介意,与岳桐一起,生火,烤马肉。钮钴禄的行踪没那么好确定,他决定在这里守株待兔。
两条马后腿,林园吃了四分之一都不到,岳桐把骨头都啃得干干净净。实际上两个人手艺很差,许多肉上还带着血丝,半生不熟的。
不过没关系,两个人饥肠辘辘,就是生肉,也能吃得下去。喝了半葫芦酒,岳桐躺在木板上呼呼大睡。这家伙一向如此,没心没肺,吃得饱睡得着。
林园抬头看着夜空,升起的那团明月。这个世界的月亮,与前世不一样。没有阴晴圆缺,一直都是圆的。
叮铃,叮铃,悦耳的响声传来。一位手持锡杖的青年僧人出现在视线之中,僧人径直来到火堆旁边,盘膝而坐。
“见过大师,可要饮酒?”
“多谢公公。小僧常山,有所打扰。不知公公是在西厂还是东厂?”
“西厂,东厂,于大师而言,有何分别?”
“阿弥陀佛。若是海天关的东厂,小僧只好以金刚手段镇压邪魔。若是西厂,小僧要先看一看。”
“有趣。不知大师想看什么?咱家西厂小小番子一个。”林园觉得这和尚,十分有趣。与他印象当中的出家人,似乎完全不同。
常山和尚并未先开口,而是从一旁割下一块马肉,架在火上来烤。
“和尚也能吃肉?”
“有何不可?小僧修行不够,还未到那种食素境地。小僧还是无肉不欢,一日不可无肉。也一日不可无酒。公公可是西厂那位马粪公公?”这和尚说起话来,一点情面也不留啊。
马粪公公这个外号,早就在东大营和海天关传开了,连老百姓很多人都知道。毕竟被人强迫,当众吃马粪这种事情,传得很快。
“哈哈哈!正是林某。和尚有意思,有意思。”
“公公见笑。小僧出海天关,就是为了寻找公公而来。”
“你一个和尚,寻我作甚?莫非你未卜先知,知道咱家今日得了一尊金佛?罢了,这尊金佛交给和尚,也算物归原主。本不是俗世之物,咱家这俗人,也就不再沾手。”林园把那尊金佛取出,交给和尚。
“善哉。公公果非常人,这金佛,不亚于千两黄金,公公当真割舍得下?”常山和尚小心礼拜金佛之后,把金佛重新包裹起来背起。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什么可留恋?世人总是贪婪,以为眼前黄金珠玉,都是自己的。殊不知,不过为旁人暂且保管几日而已。咱家命薄如纸,不知什么时候就嗝屁朝梁,伸腿瞪眼,何苦为他人做嫁衣?”
拿起酒葫芦,狂饮几口,与这和尚说话,林园很开心。
“公公豪气,寻常男子不可比。公公须知,命如纸薄,应有不屈之心。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
“哈哈,和尚也能如此热血?不是应该心如止水吗?和尚要知道,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卦不敢算尽,谓天道无常。林某不过一个贱人,能得和尚如此看重,也算林某三生有幸。”
“公公不必妄自菲薄,和尚与云雷先生,是方外之交。蒙他再三写信给和尚,信里对你百般推崇。又担心你在边关,危机四伏。故而和尚一路寻来,今夜一谈,果然云先生并未夸大。有志不在年高,公公不及弱冠之年,便有如此见识,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