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旦对诸侯上书的悍然拒绝,瞬间让诸侯们陷入了沉默之中,这是未曾设想的结局。
“陛下他怎么会拒绝呢?”
“这都是谋国之言,社稷之论啊。”“皇帝难道真的不在乎大汉社稷吗?”
一道道疑问出现在众人的脑海之中,诸侯们想了十天十夜都想不明白皇帝的想法。
“皇帝要抓几位郡守,一旦被带回长安,定然是凶多吉少。”
朝廷的使者还在路上,这道消息就已经飞速的传到了山东,顿时激起一阵阵惊天波澜。
“皇帝怎么敢?皇帝怎么能?
忠正之士怎么能随意杀戮呢?”
诸侯们颤抖的说道,其中有害怕,有恐惧,还有对未来的迷茫。
之前上书是正义直言,现在皇帝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不接受,还要继续坚持吗?那可是皇帝啊!
无数人在拷问着自己的内心,有的人开始动摇,想要屈服,但更多的人愈发坚定,之前是仗义执言,但是现在却彻底转为了对抗,以皇帝的性格,一旦屈服所面对的定然就是死亡,无数的声音从四方传出去,那些声音很高:“坚持下去,再次上书!”
再上书!可一可二不可三!
朝廷的使者到了山东,根本就没有见到那几位郡守的影子,只剩下郡守府中的印玺,这几人竟然直接挂印离去了,家人自然都早已离开。
使者大怒,当即就发命追捕,但是这几位郡守早就到了各个列侯的侯国之中。虽然汉廷还没有形成彻底的内外朝制度,但是根据政治理论,越靠近权力中心,权力就会越大。
身为皇帝的近侍宦官,这些人随意的几句话甚至就能决定一个官员的生死,有时候连九卿都不放在眼中,联合就连丞相和太子皇后都敢于陷害,更不用说一些在他们眼中,早已失势的元勋功臣。
这些朝廷的使者查到踪迹,有一个郡守被藏在安阳侯国之中,于是便上门来要人。
为首的宦官颇为傲慢的对安阳侯韩林说道:“吾奉皇帝陛下的诏令,前来捉拿罪犯,安阳侯可是要阻止皇命吗?
还是速速将罪犯交出来,让吾能尽快回复皇命,否则吾要在陛下面前参你一参,那结果可就不知道会如何了。”
见到一個阉人竟然敢如此猖狂,韩林寒声道:“不过一条狗而已,竟然敢在本侯面前狂吠?
看在陛下的面上,本侯饶恕你这一次,立刻给本侯滚!”
这一下激怒了宦官,眼神之中满是怨毒,指着韩林尖声叫道:“你这卑贱之人,竟然敢如此羞辱我,定要让你生不如死,你安阳侯国完了!”
韩林闻言眼中寒光大炽,轻轻挥挥手道:“本侯日后会如何不知,但是你想必是活不过明天了。
全都杀了喂鱼!”
使者不仅仅在韩林这里,还有其他方向,大部分都死去,剩下的听到消息屁滚尿流的逃回关中。
流言像是风一样的席卷天下。
“听说朝廷的使者路过太行山时遭遇大雨山崩,全部埋在了山中。”“前往淮泗的使者据说在渡河时船只坏了,船沉了。”
“......”
“还有遭遇流民打杀的,据说碰到了有甲兵的流民队伍,随行的几十位禁军都死了,现在流民的实力越来越强了。”
无数的传言在民间流传,但是没有证据。
权贵们则保持着缄默,不是每个列侯都敢像安阳侯韩林那样动手的。
现在不论是关东列侯还是长安权贵,心里都在打鼓,这前往关东的使者,肯定有列侯下黑手的,但大概最多一半。
另外一半应该是真的碰到流民了,关东的问题真的很严重。
关东诸侯借此再次上书,言称关东流民已经发展到敢于截杀朝廷使者的地步,请皇帝降旨。
长安权贵则旁敲侧击的说,可能是元勋诸侯自导自演,宦官们同样不断的在刘旦耳边默默上眼药。
自古以来,能不断经受身边人言语挑唆的人物就没有几个。上谗言不是简简单单的阴谋诡计,在某种程度上谗言是阳谋。
因为就算是皇帝没有相信,甚至反手杀掉了进谗言的奸邪之人,但是那些言论却已经进入了皇帝的耳边,在心中留下了痕迹,只要一个瞬间皇帝生出恶感,谗言就算是成功了。
刘旦暴躁易怒的性格已经被周围人完全拿捏,于是有了这些肆无忌惮敢上眼药的人。
经历了使者事件的对抗,刘旦彻底爆发了,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下达了言辞激烈的旨意。
“自建汉以来,未曾出现过你们这等悖逆的臣子。自建汉以来,未曾出现过敢杀死朝廷使者的臣子。自建汉以来,所有反抗朝廷的诸侯王都被斩落。难道你们以为自己就能够独善其身吗?
大汉的天兵清剿了四方的夷狄,击败了强大的匈奴,一些小小的诸侯也敢跳脚。前来长安请罪,祈求朕的宽恕,这是你们唯一所能做的。”
刘旦不会知道,他的这一封封诏书,就像是一把把薪柴,彻底点燃了关东的火。不是区区几个列侯心中的怒火,而是无数关东百姓心中的怒火。
经过推恩之后的诸侯王和列侯不联合起来,的确是不能撼动中央朝廷。但是天下的百姓可以!
因为百姓就是天下,是统治的根基,是一切经济的基础。
王朝的覆灭总是因为百姓的反抗,普通的百姓或许没有力量能够推翻朝廷,但是却足以毁掉一切王朝的生存根基。
关东的流民心中充斥着无穷的愤怒,诸侯们在这里有着广泛的基础,与皇帝之间的上书、回复在洛阳以东流传着,那些信中的诸侯们实在是太过光明了,皇帝又实在是过于暴虐无道了。
皇帝不让我们活!
冤有头债有主,现在流离失所的百姓们找到了这个债主,这些人心中的愤怒是无法克制的。
当第一个人喊出了“诛独夫,除暴政”的口号之后,反抗的声音就再也盖不住,此起彼伏,宛如滔滔不息的浪波。
“原来是这样!”
洛盛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了父亲所说的话,双方之间刀兵相见几乎是避免不了的事。
更可怕的是,诸侯之间的联合本该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仅仅是相互之间的信任问题就很大,自古以来,地方诸侯之间联合对抗朝廷,总是被破坏就是因为各自心怀鬼胎,没有统一的意识。
但是这个问题被吕产吕莹兄妹解决了,之前的上书,无数的列侯在上面盖上了大印,皇帝一封比一封言辞激烈的诏书,彻底将所有人逼到了一起。
让各怀己见的人团结在一起最快的办法就是寻找一个强大至极的敌人。一位位列侯阴沉着一张脸坐在了一起,一道道声音响起。
“诸位,形势到了这个地步,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
“我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汉的社稷在我这一代倾覆,我曾经在孝武皇帝座下立下誓言。”
“我们是天汉的臣子,高帝的功侯,享受了百年的富贵,承受了莫大的恩典,怎么能坐视有人祸乱天下而不制止呢?”
“百姓已经很是愤怒了,他们的怒火要燃尽一切,再不宣泄,整个大汉都会毁灭,就像是暴秦一样。”
“高皇帝的功业,孝惠皇帝和孝文皇帝的恩典,孝武皇帝的大业,祖宗的宗庙,全都要毁在他的手里,我恨啊!”
有人甚至忍不住痛哭出声,仿佛是受到气氛的感染,众人皆微微垂泪。“天汉!”
“银汉!”
“绝不会在这里倒下,天下民心在汉,孝文皇帝和孝武皇帝的恩德还在百姓心中,我们可以振作天下!”
刘恒的民望不用多说,刘彻喜爱撒币,免除赋税,在天下人心中就像是父亲一样。
“独夫!”
所有人沉默了,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含义不同,一旦说出来,那就要天下共逐之。几乎只沉默了一个瞬间,然后喧嚣的声音响彻殿中,不仅仅是百姓憋了太久,他们这些人同样如此!
“独夫!”
所有人齐声大喝,这是为这件事情定性,况且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所行的举动是正义的,我们都是为了大汉的社稷,纵然是高皇帝复生,也要赞扬我们的行为。
“遵从素王上皇的教导,平定独夫民贼的乱世!”
吕产站起身,他这一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肆意,大声道:“写下独夫的罪状,像是周武王讨伐商纣那样,号召天下的人。”
他的声音仿佛震动苍穹,英侯洛斯第一个站起,大声道:“彩!”“彩!”
殿中齐声大喝!
元正十四年秋,上侵之愈急,关东民变愈烈,社稷有倾覆之险,诸侯拔剑四顾,曰:“素王有言: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
一夫者,桀纣之属,幽厉之辈,汉家倾覆,即在此贼。吾等天汉旧裔,王侯贵子,奉天靖难,就在此时!”
诸侯遂合力西向,振作天下,高祖置诸侯,所为今日矣。——《汉兴以来功侯年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