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忘性总是很大,“国信一号”开远之后,孩子们继续开始游戏玩闹,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抛得远远的。
而就在这时,一名“穗高号”上的年轻自卫官遥遥看着“国信一号”离去的身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水下,在看什么呢!”
一个粗暴的声音响起,水下的身体哆嗦了一下,连忙摇头道:“没有,没什么……”
“真是,既然这么闲,那就去把我们的衣服洗了吧,今天是轮到你洗衣服的吧?”
对水下说话的人也是一名自卫官,只不过年纪看上去要比水下要年长一些。
什么叫轮到?不一直都是我洗的么?就因为我是最晚进来的!
水下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但却很快收敛,因为他清楚,只要他露出这样的眼神,这位前辈立刻就会拿这件事情说事,然后好好“教育”他如何尊重前辈。
想起上一个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惹恼前辈而被脱光了衣服吊起来打的那名同期,水下心中不寒而栗。
“知道了,前辈。”
水下忍气吞声道。
他是知道那些前辈们的手段的,有的是办法在不留下表面伤的情况下狠狠收拾自己。
“很好,去吧。”
那名自卫官倨傲地点头。
今天舰长三令五申,让他们表现好一些,在小朋友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给自卫队做正面宣传,结果这小子居然敢给我愣神,简直是岂有此理,果然应该好好教训教训!
来到生活区,水下费力地搓洗着衣服,明明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洗衣机的自动化程度也越来越高,他却用着非常原始的方式在搓洗衣服。
新人必须帮前辈洗衣服,而且必须手洗,这是自卫队的传统,就比如现在不列颠皇家海军还在用华人劳工帮他们洗衣服,这也是传统。
传统传统传统……只要是和传统搭边的事情,在自卫队里就意味着不可以违抗,所以人都必须接受传统,维护传统,哪怕那个传统是何等的不可理喻。
为了保卫国家,水下千辛万苦考入国防大学,结果发现学长在霸凌,老师在受贿,教授在剽窃论文,吓得水下险些想要跑路,不过最后还是保家卫国的决心占了上风,硬生生熬到了从国防大学毕业,分配到了海上自卫队。
东瀛海上自卫队,舰队总吨位位居世界第四,其科技水准同样处于国际领先地位,是无可争议的强军,水下本以为加入了海上自卫队总有可以一展拳脚,谁知加入海上自卫队之后才发现,他不过是从一个狼窝进入了另外一个狼窝,根本没有一点差别。
哦,还是有的,那就是海上自卫队的伙食要比国防大学的差一些。
加入海上自卫队只有几个月,水下却感觉自己已经把这辈子的衣服都洗了。
不,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而且是在东瀛,居然还有人用手洗衣服,这简直是莫名其妙!
心中怀着怨气,水下搓洗衣服的力气不由大了几分,“嘶啦”一声,一件衣服被其洗烂了。
水下顿时惶恐起来,上一个洗烂前辈衣服的同期,被三个前辈围在角落打了好久,那个同期甚至连第二天的训练都没能参加。
事已至此,只能去土下座了!
水下知道,自己逃肯定是逃不了的,只能去向被他洗烂衣服的前辈道歉。
于是水下心怀惴惴地将其他衣服洗了,然后拿着那件被洗烂的衣服去找那名前辈。
“八嘎!”
看到自己的衣服被洗烂,衣服的主人果然怒不可遏,将还有些潮湿的破衣服仍在了水下脸上。
这不是一件衣服的事情,而是说明这个新人没有做好他们交代的事情,这是态度问题!
“小子,怎么做事的!”
衣服丢在水下脸上还不够,衣服的主人又是一耳光打在了水下脸上。
打耳光,这在任何国家都是一种极为侮辱人的行为,其行为代表着的意义远高于肉身上的伤痛。
水下脸上挨了一记耳光,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更是充满了屈辱,但是他不敢反抗,因为他一旦反抗,接下去之后让自己受更多的伤而已。
水下已经决定忍受,但是衣服的主人却不准备就此罢休,他继续对着水下一个又一个地扇耳光,虽然力道没有第一个那么重,但是侮辱性却显得个更强了。
“最近的新人真是越来越没用了,连这么件小事也办不好,这让我们怎么放心将守护东瀛的重担交给你们啊!”
你们现在难道就是在守护东瀛么?别开玩笑了,你们只是阿迈瑞肯的狗!
之前“311”大地震的时候,你们多番推诿,就是不肯出动人手救灾,你们就是这样守护东瀛的?
水下紧闭双眼,生怕自己眼中的怒火会喷出来。
衣服的主人实际上也不是多讨厌水下,更加不是多在意那件衣服,而是他在他的前辈那里受了气,而恰恰水下送上门来,他若是不拿水下出气,那可真的太对不起水下了。
一连在水下脸上扇了十来个耳光,衣服的主人也终于是解气了,他将衣服从水下脸上扯下,因为衣服的阻挡,刚才水下虽然挨了十几个耳光,但也只是脸有些红而已,看不太出问题。
让人光痛不伤,甚至表面看不出有事,这可是这些自卫队前辈们的绝学,至于他们是怎么学会这些绝学的……自己尝的多了,自然会学会的。
水下默不作声,转身就要离开,却不知道他这样的行为激怒了衣服的主人。
“你小子,连句谢谢都不说就这么离开了?”
他一把扯住水下的头发,将其重重拖拽摔在地上。
水下吃痛,不由叫出了声。
他的叫声吸引了其他自卫官,几名面相比较成熟的自卫官走了过来,问衣服的主人道:“土御门,怎么回事?”
土御门用极为恼怒的表情道:“这个新人,把我的衣服洗烂了,我宽宏大量饶过了他,他却连一声谢谢都不说就要离开,简直是岂有此理!”
“居然有这种事情!?”
那几名自卫官大惊失色,天啊,怎么可以有这么不懂礼貌的新人啊!
至于说水下脸上的红印子,他们当然看见了,甚至非常清楚这是什么,也猜出来这是谁造成的,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水下这个新人,被教训之后居然不懂得心怀感激!
知不知道他们这些前辈教训他是因为爱护他,希望他以后能知错悔改,水下怎么可以被教育了之后不感谢前辈的教育呢?
“这不行啊!这个新人还需要再教育教育!”
几名自卫官中有一人道。
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觉得就是这个道理。
他们当年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们有义务将自己当年受到过的对待一丝不苟地传递给新人们,这样才能维持住他们自卫队的“军魂”。
嗯,如果他们真的有这么个东西的话。
几人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上前,一左一右夹住水下的胳膊,然后将其拖到角落,剩余的人赶紧跟上,对着水下拳打脚踢起来。
土御门看了一会,觉得事情因他而起,他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理,于是他也更了上去,加入了……殴打水下的队伍中。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名制服上挂着肩章的自卫官路过这里,看到一群自卫官围着水下在暴打他,顿时生气起来。
那几名自卫官见有军官过来,顿时停下了动作,乖乖站成一排。
那名军官挥手就是给领头的那名自卫官一记耳光,自卫官不仅不敢反抗,甚至连闪躲也不敢,硬生生受了那一耳光,然后道:“对不起,长官!”
被打得晕头转向的水下闪过一丝希望。
果然,自卫队里还是有人会主持公道的。
“上面就有一群孩子在,你们在这里打人,万一被那些孩子看到了怎么办,他们以后还敢加入自卫队么!”
那名军衔为少校的自卫官厉声道。
他甚至没有问他们为什么要打水下,反正前辈欺负新人,要多少理由就有多少理由,他根本懒得管,他只关心今天的“航海体验”,这才是现在的头等大事。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我还以为少校转性了……
那几名自卫官顿时松了口气。
原来少校不是因为他们打人而生气,而是因为他们在会被人看的地方打人而生气。
“长官,我们知道了,我们这就把他拉回房间去打。”
有一名自卫官立刻道。
“嗯。”少校冷漠的脸色缓和了几分,然后看着水下和他的那几名自卫官道,“还有,别打脸。”
一会“穗高号”的自卫官们还要给小朋友们举办小型的欢迎会,除开负责控制“穗高号”航行的技术兵之外,其他人都要参加,万一被人看出不妥那就不好了。
至于说水下被打这件事情……在这名自卫队少校看来,前辈教训新人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新人就是该被教训,不然已经怎么会对军令言听计从?
只是那几名自卫官不应该这种地方教训新人,往天也就算了,今天可是有一群小孩子和他们的家长来参观的,若是被他们看到了,不利于宣传自卫队的正面形象。
“是,长官!”
那群殴打水下的自卫官敬礼,然后将眼中充满绝望的水下向他们的房间拖去,到了房里里,门一关都是自己人,就不会有小孩看见他们在水下了,果然,还是长官高明!
下午,孩子们还在甲板上嬉闹,水下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上来,靠在栏杆上吹海风。
水下双手撑在栏杆上,身体微微悬起,只要将重心向前倾一点,他就可以投入海洋的怀抱了。
现在的水下看上去一切如常,但是那些被衣服遮挡的地方却已经全是伤痕,这全都是那几名自卫官的杰作。
他们和水下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之所以这样完全是因为他们觉得无聊,长期的训练无疑是极为压抑的,所以他们需要做一些可以让自己解压的事情,霸凌新人似乎就是一个非常好的选项,因为在自卫队,新人简直连猪狗都不如。
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这样的日子他已经受够了,在国防大学的时候,他也受到过类似的霸凌,但那时是在学校,有明确的毕业时间,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逃离那个狼穴,心里有念想,总归是能熬过去的。
但是现在,他根本看不见尽头,总觉得这样的日子是无穷无尽的,这才是最让人绝望的。
跳下去,然后,结束这一切!
这是现在的水下唯一想做的事情。
“已经快入冬了,水下很冷,我不介意你用这种方式结束生命。”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水下一惊,手臂上凝聚的力气为之消散,悬着的脚也落回到了甲板上,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小女孩,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如宝石般璀璨,亦如湖水般宁静。
在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女孩面前,哪怕水下已经完全失去了对生命的眷恋,也不忍在她面前结束生命,给她留下心理阴影,他强笑着道:“小朋友,你在说什么呢,我只是想看得更远一点而已,才不会轻生呢!”
缇欧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盯着水下。
渐渐的,水下强装出来的笑容坚持不下去了。
这是现在的水下唯一想做的事情。
“已经快入冬了,水下很冷,我不介意你用这种方式结束生命。”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水下一惊,手臂上凝聚的力气为之消散,悬着的脚也落回到了甲板上,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小女孩,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如宝石般璀璨,亦如湖水般宁静。
在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女孩面前,哪怕水下已经完全失去了对生命的眷恋,也不忍在她面前结束生命,给她留下心理阴影,他强笑着道:“小朋友,你在说什么呢,我只是想看得更远一点而已,才不会轻生呢!”
缇欧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盯着水下。
渐渐的,水下强装出来的笑容坚持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