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林苏回答她:“杜远峰必死无疑,他根本不可能活着回到京城!”
得到他准确无误的回答,周魅眼睛慢慢眯成一条缝:“他是当日围剿无间门据点的元凶,无间门遍布天下各行各业,原本就会全天下追杀他,是吗?”
“是!”
周魅目光移了过来:“除了无间门之外,曹放显然也是三皇子那一阵线的,为向这位准储君效忠,他也会杀了杜远峰!”
“是!”
“让江湖闻风丧胆的无间门,外加你刻意将人头送向的目的地,知州府,都要杀他而后快,所以你断定杜远峰根本不可能活着入京……”周魅道:“但你似乎忽视了一点,也是有人要保他的!因为他是隐龙!”
隐龙!
皇帝陛下的亲信!
太子的靠山!
虽然太子已死,但他那一派系的大臣可都还在,他们会坐视杜远峰被杀?
这个问题提出,林苏笑了:“丁继业也曾是陛下最信任的人,可为什么最终杀他的人,也是陛下呢?只因为一点,帝王心目中,没什么人情道义,只有利益得失……”
周魅眼睛陡然大亮……
帝王用人,是用有用的人,可不会讲什么人情。
如果这个人已经暴露,他的存在弊大于利的话,帝王岂会保他?甚至会第一個除了他!
这套逻辑适用丁继业,适不适用杜远峰?
显然是适用的。
杜远峰是隐龙,隐龙就是皇帝最隐秘的力量,这支力量从不在阳光下公开,只因为保持隐身状态,它才会有最大的威慑力和实用性。
但杜远峰暴露了!
他的暴露对于陛下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林苏审了半截没有审下去,就是这个原因……如果他审个底朝天,杜远峰这烫手的山芋烫的就是他林苏的手。他审个半截,移交给曹放,曹放也必须移交给陆天从,烫的就是这二位的手!
在这种情况下,杜远峰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没有人知道他会不会将自己是隐龙这个绝密消息泄露出去,一旦将致知堂是隐龙窝这个绝密消息泄露,全天下都会炸窝,陛下绝对承受不起。
所以,陛下只有一个处置手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杀了杜远峰!
——如果陛下可以不承受任何风险的前提下救他,显然也是会救的,但是,杜远峰一百多条人命背在肩头,铁证如山,已经超出了陛下解救的范畴。陛下即便能救,但基于性价比,也不会救,杀他,才是最简便的方法。
扑朔迷离的一场大计,至此在周魅心头得到了完整的解答,丝丝入扣,入情入理。
周魅内心是一百二十个我C!
她长长吸口气,目光慢慢抬起:“可能跟你的时间有点长了,我觉得我也有件事情可以做。”
跟我的时间有点长?怎么个理解?林苏不去岔话题,直面正题:“做什么?”
“我可以一路跟随着押运的队伍,看看到底是谁来下这个杀手,然后用留影石留下铁证,以备来日之用!”
林苏笑了:“所以说,我身边的小宝贝,真是个个都成长了……记住一点!”
周魅刚刚被身边的“小宝贝”三个字刺激得有点激动,但突然听到后面那句明显压低而且说得很重的话,花边想法全跑了:“什么?”
“你只是个旁观者,你不是参与者!不管来的是什么人,不管你打不打得过,都记住,只准旁观,不准插手!”
这句话很凝重,很认真,甚至可以说,少有的认真。
周魅盯着他带着明显关心的眼神,心头一股暖流悄然涌动:“真的怕我……没了啊?”
“这不废话吗?我当然怕了!”
“为什么呢?”
“因为……因为我还没将你拐到手,舍不得你死行了吧?……我知道你爱听这个,说点你爱听的,让你开开心。”
周魅毛了:“你这是好听的吗?你哪只眼睛看我开心?你个混账王八蛋分明是调戏,等我回来收拾你……”
无声无息中,周魅消失,在空旷的房间留下一个很明显的大白眼。
知府来人,半夜交接,杜远峰连夜带离南山城,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黎明到来之前,南山城除了南山客栈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一个夜晚,发生了如此惊心动魄的事情。
但是,众人视线之外的卢阳王府,有人关注着。
正如林苏所预测的那样,卢阳王府千盏夜灯之中,有一盏灯是为苏蓉而亮。
她站在窗前,遥望南山城。
身后孤灯摇曳,她的衣袂,也在夜风中轻轻飘荡。
房门轻轻一响,一声两声,一短一长。
苏蓉慢慢回头,她的脸隐藏在黑暗之中,看着面前身着风衣,遮盖了半边面孔的高大男人。
“王爷!”
“今夜有事发生!”卢阳王的声音很低。
“我预感到了有事发生,究竟是什么事?”
“黎清汉被杀,杜远峰被抓!”
“什么?”苏蓉脸色猛地改变……
卢阳王低声说了事情的经过……
苏蓉脸色风云变幻……
事情终结,两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觑……
良久,苏蓉轻轻吐口气:“黎清汉被杀,必是林苏所为,整个南山城,能杀黎清汉的,只有他!”
“是!本王也是如此判断,但是,此子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他的滴水不漏,他抓住黎清汉被杀案,现场指证杜远峰,而且在他的文道洗心之下,杜远峰招供了四方山惨案,四方山案件一出,黎清汉的死,没有人再在乎,因为黎清汉也是四方山惨案的元凶,一个杀人凶手,显然不配得到同情。”
“好可怕的人!”苏蓉叹道:“他想必已经知道,黎清汉和杜远峰离京,目标乃是他的脑袋,所以,他先下手为强!”
卢阳王道:“此二人一死,你们设计的方案全盘作废,圣女有何妙策?”
苏蓉目光缓缓抬起:“杀了本座的帮手,那就是逼本座跟他一对一,也行!本座倒要看一看,今日的林苏,比起当日又有何种进步!”
……
次日!
清晨!
陆天从一到奏事阁,接到的第一封奏折,就是林苏的。
一接到这封奏折,陆天从脸色就异常难看。
他昨夜一夜未睡,担心的就是这个。
今天一上值,不祥的预感就应验了。
林苏这个混账果然给他挖了这个坑。
杜远峰事情,是天下间最烫手的山芋,谁碰谁都得烂块皮,但他身为宰相,人家奏折送到了他手中,他能避得开?
陆天从毕竟老奸巨滑,只犹豫了片刻时间,就进了宫。
政德殿中,还有两人,赫然是另外两个一品大员章居正和白鹿书院院长陈更。
章居正倒还罢了,陈更八年都没有正常上值的人,当上白鹿书院院长之后,勤政了,不仅仅天天去白鹿书院,每天早上也是雷打不动地出现在皇宫。
弄得陆天从有什么话都没机会跟陛下单独交流。
陆天从知道陛下挺烦这两位的,但是没办法,祖宗法度摆在那里,一品大员入皇宫,那是连请示都不必,只需要通报就能进的,人家愿意来,皇帝你得表示欢迎,表示肯定,绝对不能不耐烦。
皇帝都不能不耐烦,作为宰相的陆天从更加得对他们表示敬仰。
虽然只是形式上的东西,但陆天从却有一种越来越不对劲的感觉,他觉得皇宫里,他成了异类,因为不管大事小事,章居正总能跟陈更保持同一立场,动不动给他来了个二对一。
章居正这人,学术自然是高的,但情商也就那样,陆天从并不在乎这个对手,但加了个陈更,陆天从觉得一加一大于二!
陈更的智商、情商、口才全都是拔尖的,而且他是文界,文位上有先天的优势,一旦论起道理来,陆天从觉得压力山大……
陆天从进了政德殿,皇帝陛下似乎从刚才的沉闷中解脱了出来:“给宰相看座!”
陆天从未坐,手托一份奏折,双手递上:“陛下,刚刚接到南山知府林苏的奏折,事关重大,特来奏报。”
陛下脸色略微改变……
林苏的奏折?
碍于两个跟林苏都挺亲近的一品大员在场,他也不好表示什么,接过奏折看了下去,这一看,陛下心头大浪翻……
他的隐龙!
一个被杀,一个被审出四方山事件……
林苏你个搅屎棍,你怎么不去死!
陈更看着陛下脸色的风云变幻,踏上一步:“陛下,这是发生了何事?”
陛下一口气直接冲天:“发生了何事?你来看!看看你白鹿书院的长老都做了些什么……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奏折一展,章居正和陈更同时大惊失色。
章居正一步上前:“正如陛下所言,身为白鹿书院长老,居然干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有辱圣道,罪大恶极!微臣即刻奏报圣殿,革此二人文位!”
陈更扑嗵跪倒:“陛下,微臣执掌白鹿书院,属下发生如此不堪之事,作下如此大恶,岂可姑息迁就?此二人该杀就杀,该诛九族就诛九族,决不能因此两个文道败类,坏我白鹿千年名声!微臣这就返回白鹿书院,整肃院风!”
陛下脸色慢慢平和:“正该如此!”
四个字缓缓吐出……
陈更跪奏:“林知府弹劾微臣御下不严,微臣心服口服,自请文渊阁斥令,以正文风!”
“这……”章居正略略犹豫:“此二长老并非陈院长提拔,陈院长也是刚刚到任……”
陈更打断他的话:“大学士莫要为更辩解,有过必罚,圣道铁则也,请大学士公正执罚,对陈更下达文渊斥令!”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传来,陛下心惊肉跳。
这件事情还真的不能罚得太重,如果真的上了文渊斥令,陈更固然名声扫地,但这件事情也就此天下知闻,而这件事情却是不适合于让众人知道的,动静越小越好。
他只能出来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