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岛上默认的规定一贯如此,我们克扣一半都算是轻的了,你去打听打听,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偏你这个烂骨头不服气,跑出来充什么大头,领着一帮人闹什么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英雄啊,我可告诉你,你他妈就是个臭狗熊!”
声声斥骂间,那瞿兵长又是几個大耳刮子扇去,“我们哥几个能施舍一点猪食给你们吃,饿不死你们这帮狗奴才,已经是大发善心了,还想告发到闻将军那里去,活腻歪了吧你!”
听到“猪食”二字,越无咎心念一动,他往日在矿区干活时,吃的那份饭食虽算不上多美味,但也是荤素齐全,有滋有味的,难道其他人跟他吃的不一样?他那一份伙食是这瞿兵长特别准备的?
少年心思活络,稍微一想便明白过来,只因他在矿区干活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吃饭时也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所以从不曾留意过其他人的伙食。
现下看来,应当就是这姓瞿的领着几个同伙,贪了矿区洗玉奴一半的伙食费,而这沈千钧嫉恶如仇,看不过去站了出去,才会遭到如今这番打击报复!
真是该死的一帮蠹虫!
越无咎死死盯住那几个官兵,五指成拳,心中也燃起一股熊熊烈火。
从前他随父出征,也在军中遇到过克扣粮饷,中饱私囊的大蠹虫,可没想到来到这云洲岛上,竟然还能撞见同样的事情!
这东穆上上下下的官场,真他妈黑透了,简直就像个千疮百孔的烂筛子!
“听着,沈千钧,你今儿个活到头了,反正每年死在矿区的罪奴数不胜数,乱葬岗都不够埋的,多你一个也没人在乎,你既然嫌命大,那我们便成全你,送你一条黄泉路!”
那瞿兵长眸中精光毕露,抬了抬下巴,示意几个同伴将人按住了,一边却开始解着自己的裤腰带。
“姓沈的,在送你上路前,老子先赏你点好东西,你不是闹着伙食不好吗?别着急,老子这就赏你一份琼枝甘露,让你一次喝个饱!”
几个官兵心领神会地邪笑起来,暗处的枫舟公主都看不下去了,伸手摸向腰间的紫色长鞭,眉目间满是厌恶之色:“这帮王八蛋欺人太甚,云洲岛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云洲岛上当然有王法,钟离笙御下有方,规矩严明,可矿区乃是闻晏如的管辖之地,他素来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可却公务繁忙,又要操练士兵,应对随时可能攻来的赤奴人,矿区这一块,便多少有点疏忽了。
加上瞿兵长这帮人又惯于伪装,将一切做得滴水不漏,明面上看过去,矿区每日都是按部就班,洗玉奴们都在老老实实地干活,从外头压根瞧不出什么异样。
哪怕矿区内有几个冒头的,似沈千钧这般不屈服的“刺头”,也都很快会被按下去,正如那姓瞿的所言,岛上那么多罪奴,不堪重负下死几个有谁会注意到呢?这每年都还会有些想不开的罪奴跳海寻短见呢,他们的命就如同蝼蚁一般,又能值个几斤几两呢?
山风猎猎,天地萧萧。
那几个官兵死死按住沈千钧,瞿兵长已经脱下了裤子,狞笑着道:“来来来,把这姓沈的嘴巴掰开,千万不能让他合上了,老子这宝贝甘露,可一滴都不许漏了!”
浑身是血的男人,哪怕中了软骨散,四肢乏力下,面对这般滔天羞辱,也仍旧咬紧牙关拼命挣扎起来。
“掰开,把他嘴巴掰开,快快快……”
暗处的树丛里,枫舟公主气血上涌,抽出长鞭就要动手之际,却有人比她更快一步,越无咎伸手卷过她的长鞭,俊逸的眉目间闪过一丝凛冽杀气——
“让我来,别脏了你的手!”
紫色长鞭狠狠甩向半空,凌厉袭向那瞿兵长背后,他尖利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谁,谁偷袭老子?”
几个官兵皆脸色大变,万万没想到暗处竟然还藏了人,那沈千钧也身子一颤,极力睁开了被血糊住的眼睛。
山风掠过四野,少年身负长剑,衣袂飞扬,缓缓自树丛后走出。
“越,越世子?”
瞿兵长几人看清少年的身影后,齐齐吸了口冷气,不可置信间,皆煞白了一张脸。
那根紫色长鞭也自半空中落下,枫舟公主利索地飞掠上前,接了个正着,可她才一落地,一双眼睛便迎面撞见了那瞿兵长不着寸缕的下身——
“呀!”
枫舟公主嫌恶地叫了一声,瞬间如同吞了绿头苍蝇般,扭头一阵“呸呸呸”,恨不能戳瞎自己一双眼睛!
“真是恶心死了,本公主要长针眼了,小舅舅,你快将他那玩意儿剁下来!”
那瞿兵长吓得一哆嗦:“世,世子,我们在这里教训一个不听话的罪奴,他在矿区犯了事,我们不过在惩戒他罢了……”
冷风呼啸,四野间肃杀的氛围愈发凝重。
瞿兵长面白如纸,战战兢兢地看着迎面走来的越无咎,明显感受到了少年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浓烈杀意。
越无咎阴沉着脸,背负长剑,一步步走向那瞿兵长,他吓得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就想穿好裤子,可却忙中出错,反而将自己绊倒,一个光屁股狠狠跌在了地上。
“刷”的一声,越无咎抽出了背后的长剑。
“世,世子!”
瞿兵长惊恐得声音都变了调,他浑身抖如筛糠,拼命摇头:“世子,你要做什么?你不能对我动手,我是朝廷任命的官员,我有权处置罪奴,是他自己犯了事,他不服管教,他大闹矿区……”
事到临头,竟还要嘴硬,枫舟公主气不过,在一旁厉声喝道:“还在骗鬼呢,我们可全听到了,你们这几个王八蛋克扣伙食,贪了钱财不说,还要在这里杀人灭口,简直是丧尽天良,死一万遍也不足惜!”
烈烈风中,越无咎手握妄心长剑,俊逸的一张脸冷若冰霜,一步步走向那地上的瞿兵长,他声音有些喑哑,却字字清晰地回荡在天地间——
“承德十六年,括苍谷一仗,大雪满山谷,前线粮草军需告急,十万将士苦苦坚守半月,等来的却是生虫的大米,还有发黑的棉絮,当时负责调度押送粮草的官员姓魏,他不顾前线将士的死活,也像你们一样,从中谋取私利,中饱私囊,最终事迹败露,他被盛怒的士兵们堵在了山谷里,当时也如同你这样喊着,自己乃朝廷命官,还是魏皇后的一族兄弟,谁敢动他?”
听越无咎提到当年括苍谷一仗,那位贪污粮饷的官员乃“魏皇后的一族兄弟”时,浑身是血的沈千钧抬起头来,睫毛颤了颤,似乎有些恍惚。
毕竟一切如此之巧,当年残害他的人,不也正是魏皇后的同族亲戚吗?
长空下,越无咎冷冷走向那瞿兵长,手中长剑寒芒毕现,他缓缓抬眼,幽幽道:“瞿兵长,你要不要猜一猜,此人最终的下场是什么?”
那地上的男人早已骇得面无人色,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听越无咎迎着山风一字一句道:
“他虽是魏皇后的兄弟,可贪污军饷,害死无数前线士兵,罪不可赦,当时领兵的主帅震怒无比,毫不留情地治了此人的罪,并且亲自行刑,砍下了那个蠹虫的脑袋,军中上下高呼痛快,士气大振,最终一鼓作气,在漫天飞雪中打赢了那场仗。”
越无咎长睫一颤,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父亲英武的身影,他深吸口气,将手中剑握得更紧了。
“当年那位主帅,名唤越柏青,正乃先父,我随他出征,曾在括苍谷战场上,对着遍地尸骨发过誓,再遇到你们这样的蛇鼠之辈,我见一个杀一个,绝不手软。”
地上的瞿兵长怪叫了声,脸色陡变,他身后那几个官兵见势不妙,吓得转身想逃,却被枫舟公主的长鞭一把卷了回来,狠狠摔在了地上。
长空下,浑身是血的沈千钧也胸膛起伏着,一双眼眸带了几分肃然之色,久久凝视着持剑的少年。
山风肆虐,越无咎握紧那锋利的长剑,满身冷冽杀气,将剑尖慢慢往下挪,最终对准了那瞿兵长赤裸的下身。
“好好一个东穆江山,全被你们这帮蠹虫败类毁了,搅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朝中结党营私,百姓怨声载道,忠臣不得善终,奸佞小人却能如鱼得水,蒙蔽圣听,祸乱朝纲!”
“为何你们这样的人能活着,我爹却要受千刀万剐之刑?我越家满门却要被尽数诛杀?我母亲却要被永远囚禁在佛塔之上?”
“为什么这个世上全无公道王法,好人不得好报?拼尽一身血肉之躯也得不到一个公正的结果?沈千钧为妻复仇,却身陷囹圄,反遭流放,他又错了吗?为什么要跌入万劫不复之地,在这受你们这些腌臜之辈的欺辱?”
“为什么为什么?这世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竟然都是骗人的吗?天道不公至此,那为何还要生吾于天地间,受此大劫,不得解脱?我不服,不服天上九重仙宫,不服地下十八炼狱,不服这个狗屁的混沌世道!”
嘶哑的声音回荡在山风中,少年瞳孔隐隐泛红,周身也有一股无名戾气往外迸发,仿佛沉睡的心魔再度被唤起,不是他操控着长剑,而是那把“妄心”引着他入魔。
地上那瞿兵长吓得双唇都白了,眼泪鼻涕一大把,拼命摇头地求着饶:“不,不要,世子,求求你了,饶了我这一回,我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