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报乃克敌制胜之关键,想进行一场成功的军事行动,准确、及时的情报支持是不可或缺的。
古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之说,后亦有“指挥员使用一切可能的和必要的侦察手段,将侦察得来的敌方情况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因而构成判断,定下决心,作出计划”的思想指导。
在投入追剿行动之前,仪鸾司还需探明敌情从而制订具体方略。
同时,因为第七师要负责的治安地域过于广大,平摊开来以后就几乎没有可用的机动兵力了。所以周长风主动请缨,申请由陆战一团配合仪鸾司追剿残存的抵抗军。
这一申请很快得到了聂铨的首肯。
然而,几乎一整个四月,抵达东京以后的仪鸾司上下二百余官兵都在一边进行适应性训练一边汇总已知的情报,迟迟没有出动。
本州岛的局势也正是在这二十多天的时间里恶化的,之前三月份,明军迅速登陆粉碎了抵抗,倭国中央以及各地藩镇都表明顺从,各地的抵抗并不多,堪称“风平浪静”。
然而随着时间来到四月份,也许是有了充足的缓冲、反应时间,本州岛各地的抵抗运动如火如荼地爆发了,大大小小的抵抗势力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涌现。
今天三股、明天五支,愈来愈多的新敌情致使第三军和第二军总兵处应接不暇,故而仪鸾司的出动也就被一拖再拖。
从西南的山口县到东北的岩手县,二千余里长的本州岛可谓烽火连篇——
人数少、装备差,就伏击明军的辎重队伍,亦或是偷袭落单的士兵。
人数多、装备好,那就尝试围攻城镇,以多打少,并非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一时间,到处都是交战报告或求援的消息。
明明倭国中央和地方藩镇都已经恭顺地俯首称臣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多叛逆?
士兵们很郁闷,因为这样的话,部队就不能按照之前的规划在五月初归国了。
将领们也分外恼火,焦虑且烦躁。
“……昨日十九团呈报战斗三次,伤亡十八人;二〇团四次,伤亡二十六人;十三师三十九团一次,伤亡三人……”
“这些不识好歹的叛逆!该杀!”
“是的,自古以来蛮夷都是畏威而不怀德,我寻思如果不杀个人头滚滚,他们是绝不会长记性的。”
参与例会的将领们之中不乏有暴脾气的,这种惹人心烦的地方叛乱实在是让人忿然。
原先考虑的、威慑与怀柔并施的政策被人们抛之脑后,可以说这段时间分布在本州岛的两个军十万之众的明军大多在血腥的以暴制暴,对地方平民的连带伤害非常大。
显然,这样的行径反而会加重原本持观望态度或漠然的人的敌意,这使得局面变得越发糟糕了。
这样的恶性循环自然是周长风不愿意见到的,同样也有些冷静卓识的军官认为应该剿抚并行,尽量避免连带伤害。
但是,仅凭少部分人的提议自然无法浇灭被激起怒火的明军将士们,麾下、同袍的伤亡致使许多人的复仇情绪高涨。
國族主義盛行的明军上下对此极为敏感——卑劣的番邦倭寇岂敢如此犯上作乱?这需要给予血的教训。
残酷的斗争直至四月下旬仍在继续,总兵处似乎忘记了还有一支精锐小队一直在待命?
直至二十七日早晨,仪鸾司才终于得到了心心念念期待的指令——着令你部即刻启程前往静冈,拟堵截一股西蹿之敌。
由于运力紧张,除三架运输机之外,仪鸾司的一部分人不得不挤在轰炸机的弹舱之中搭乘。
飞机一落地,他们又马不停蹄地赶赴码头。
于静冈驻扎的友军是第十三师第三十八团,在仪鸾司主力布置营地的同时,对首次任务格外重视的蔡治琛亲自率领侦搜队出发。
大井川在北部山脉发源,流经静冈以后入海。他们三十余人乘坐四条小汽艇,经由这条河流一路北上,前往附近核对地形、追查蛛丝马迹。
“他奶奶个腿!老实交代,敢糊弄人的话就宰了你们这一帮子!”
一座村子前的土路旁,十几个包着头巾、戴着斗笠的农民聚在一块,人们的装束都破破烂烂的,也就庄屋(村长)稍好些,至少见不着补丁。
三十八团的十多名士兵和数十个静冈县警正在盘问着抵抗军的动向,因为他们之前接到报告称有几名武装人员往途经了这地方。
一名身形矮小的中年人谄笑着说道:“大人,他们说他们也不晓得,近些天兵荒马乱的,时常有溃兵、强盗流窜。”
“是嘛?”带队的上士冷笑了一声,挥手令道:“进去搜搜,提防着些。”
军警们一拥而入,冲进了村子,把屋舍内的村民们都给赶了出来,然后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查。
因为政府公然顺从了大明,故而原本的公职人员也就理所应当地该配合宗主国的行动,军队也好、警察也罢,大明王师让干嘛就得干嘛。
若无静冈县警配合,兵力捉襟见肘的三十八团还真没法顺利地执行治安维稳的任务。
随着如狼似虎地军警们开始搜查,一时间可谓鸡飞狗跳!
村民们忐忑不安地望着他们,紧张不已,因为实际上有几名受伤的抵抗军被收留在此。
士兵们的动作虽然大马金刀的,但却是粗中有细,任何便于藏人的角落地方都不放过。
“草!有……”
“砰!”
“砰砰跳!”
喊叫声和枪声骤然响起,惊得周围军警和村民都一个激灵。
一通混乱过后,四名躲藏于村中的抵抗军被击毙了二人,其余二人也被擒获;而这边亦有名士兵被子弹击伤了大腿,但不幸的是,子弹打断了腿部动脉,可谓神仙难救。
喷涌而出的嫣红鲜血就好像打开了的水龙头一样,哗啦啦的,其他人手忙脚乱地拆开急救包,拿着绷带用力按压。
洁白的绷带刹那间就被染成了血红色,可鲜血却依旧止不住地往外流。
飞奔而来的医护兵把其他人推开,那血真的就像摇晃了汽水拧开瓶盖一样喷涌!
“按住这里!腹股沟!按住、按住、按死!”
他招呼另一人帮忙按压上端,然后拿出铝制急救箱里边的止血钳,尝试去寻找断裂的动脉。
但是创伤处完全被鲜血浸没,还不断有血淌出,急切不已的医护兵怎么也夹不到出血点。他猜可能是断裂的动脉回缩了一点儿,所以只能努力去掰开创口,一点一点地尝试。
负伤的士兵年纪不大,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被这样的扒拉创口引发的剧痛哪儿忍得住?
但现在真的是争分夺秒的与死神赛跑,他正在以每秒近十毫升的速度失血,没有一丁点工夫去打止痛针了。
痛苦的惨嚎中,血浸湿了裤子,身下积聚的红色水泊缓缓向周围扩散,愈来愈大……
随着失血量超过一千毫升,失血性休克不可避免地到来了——脸色惨白、目光涣散,惨叫声也渐渐的消失了。
周围的士兵们都呆呆地看着这样的场景,只有医护兵仍然在聚精会神、竭尽全力地在探寻断裂的动脉。
最终,待他成功用止血钳将之夹紧,然后扣上小小的钢制止血夹的时候,地上积聚的血已经有一大滩了。
温热的鲜血浸润了异国他乡的土壤,年轻士兵的呼吸与心跳也停止了。
“小磊子……”
“鼻息没了。”
“动脉出血,十个有八个救不回来的。”
悲戚无比的士兵们有的连声叹息、有的直跺脚、有的对附近的村民们怒目而视。
带队的上士是个国字脸的大汉,此刻他禁不住火冒三丈,转过身一脚就踹倒了那个四十来岁的庄屋,然后接连猛踢。
“你们特娘的这是里通贼寇、包庇叛逆,要杀头的!”他一边呵骂着一边从身畔的士兵手中抢过了一支上着刺刀的步枪,蓦地一个直刺。
白刃进、红刃出,躺倒在地的庄屋捂着胸口的伤处挣扎了几下就断了气。
刺刀还滴着血,上士将步枪还给了身旁的士兵。
周围男男女女十多个村民惊恐地跪下求饶,庄屋的妻子哭着扑向了尸体,凄惨地呜咽了起来。
上士仍然气愤,他喘着粗气,胸膛起伏,歇斯底里地吼道:“这不是自找的吗?!为什么蒙骗我们?!有什么好处?!伱们说啊!说啊!这样一尸两命很好吗?!不知好歹!”
通译是本地一个小商人的不成器的三儿子,自幼痞里痞气、不务正业,但因为父亲时常跟外国人做生意的缘故,倒也学会了汉语和英语,故而等大明王师来了以后就喜滋滋地当了随军向导和翻译。
他战战兢兢地把这一串话译作了日语,可周围的村民们并无反应,只是跪地沉默。
这时候有人快步跑来,报告称有队友军正从村子外边接近,士兵们这才收了收情绪。
仪鸾司侦搜队本在乘着汽艇溯河而上,但在闻听了枪声以后就迅速靠岸了。
当挂着少校衔的蔡治琛出现时,这儿的三十八团士兵们还以为看走眼了——这是出啥大事了?怎么会有少校亲临这种地方?
仪鸾司在名义上是仪仗单位,但在实际行动时他们佩戴的军衔牌则是茶棕色的底色——这是侦察兵的兵种色。
上士微微倾身,抱拳道:“报,卑职所部十二师三十八团一营二队,奉命追击此处叛逆的散兵游勇,此地民众欺瞒咱们,致使搜捕时我一员兵士伤重不治。”
“那两个是你们逮着的?”
“正是。”
“辛苦了,你们暂且休息吧。”
蔡治琛挥了挥手,随即就有士兵上前把那俩生擒的抵抗军伤员粗鲁地拽了过来,强迫他们跪着。
询问流程很简单,职务是什么、大部队数量多少、行踪是什么诸如此类。
两人要么闭口不答、要么生硬地回复不知道。
自认为比较有涵养的蔡治琛深呼吸了一下,耐着性子问:“不想回答?也行,那我问问,你二人为何同我国朝作对?”
其中一人仍然闭口不言,另一人啧在犹豫以后恨恨地说:“你们强暴了我姐姐!她…疯了,我要报仇,就是这般!”
通译小心翼翼地把这个回答翻译过来,生怕这位“大官”震怒。
蔡治琛闻言以后沉默了几秒,平静道:“这倒确实是不可调和的矛盾,我理解。不过…其他人呢?都是因为类似缘故而立誓复仇的吗?”
“不,像我这样的只是一部分。”
“那些人为何执意反抗?初衷和诉求是什么?”
“他们……大多只是不乐意被你们明人所奴役而已。”
“奴役?何其荒谬。”蔡治琛皱眉道:“西方人被赶跑之前你们就不被奴役吗?现在我国朝作为宗主国,最差也就是和从前一样啊。”
此刻,那一直一言不发的伤员终于开口了,这位戴着圆眼镜的青年冷冷道:“欧洲人是世界的领跑者,优秀的很,我们几十年来一直在努力学习他们。至于你们明人,不过是一群保守、愚昧、自大的货色,一无是处,四十年前凭借体量够大而侥幸取胜……”
讲这段话的时候,那个小个子的翻译紧张无比,近乎是几个字几个字的说。
一个分队长实在没忍住,反手扇了这跪地的眼镜青年一巴掌,“去你妈的,满嘴放屁!”
蔡治琛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突然说道:“你应该读过不少书。”
“我以前是静冈县立中学的教师。”
“哦,看样子你的书读的太少了,又或者…白读了。你只看的到当下,看不到过往,在几千年历史长河中,西方文明辉煌爆发不过二百年,这算不了什么,在那以前,历朝历代的强盛时期总和都远大于这区区二百载。”蔡治琛如是说道。
说完,他又轻蔑一笑,淡淡道:“讥讽咱们?你们的祖宗可比你务实的多,遣唐使知道不?”
“不管怎么样,至少你们现在远不及欧洲人。”着戴着圆眼镜的青年执着地回道。
“没什么好争辩的,姑且留你一命。”蔡治琛挥了挥手,淡淡道:“近些年必有大战,到时候拭目以待,我到要看看那时候你还会不会如此硬气。”
两个抵抗军伤员都被士兵们重新包扎了一下伤处,然后绑好。
在一番交流和比对以后,蔡治琛笃定败逃的抵抗军一部要途经这附近,于是下令让部队其余人赶来汇合。
可恶,电脑硬盘有问题,折腾了一下午还是无果,本打算开始画地图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