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隐藏起来的地下空间里,卫燃主动起身离开了拉明栖身的房间,漫无目的的在积水的空间里闲逛着。
这个空间里倒是也有其他几个装有防爆门的房间,只不过这些房间里要么堆积着修车用的工具,要么都是些桌椅板凳,要么干脆变成了浴室或者厕所。
而那些停放在通道中央的乌拉尔卡车里装着的,也大多是些苏联式的消防服乃至防化服之类的各种装备。
扯过来一個气瓶扫了眼上面的气压表,卫燃暗自琢磨了一番,跳下货斗钻进了驾驶室里关上了车门。
扫了眼车窗外面那扇已经关上的防爆门,他取下自己的背包,先从里面掏出了拆开的VSS微声狙击步枪,接着又取出一件海魂衫打开,拿出了包在里面的随身听和磁带,以及一盒五号电池。
这些东西还是在出发进入地下之前,在那座藏身的废弃商场里翻出来的,只不过从发现这年代感满满的随身听开始就没个踏实的环境,他自然也就一直没有机会也没心思摆弄这东西。
和他印象里的随身听不同,这款索尼产的机器竟然可以同时装两盘磁带。
等他在一番摸索找到电池仓装上电池戴上老式耳机,当他按下播放键之后,耳机里立刻传出了苏联时代地球人乐队演唱的《屋畔青草》。
这首歌写成于苏联国力最强盛的1983年,也是苏联航天活动最繁盛的时代。
但相比耳机里,那个思念地球家乡的宇航员苏联式的愁思和浪漫,耳机外面早已解体的苏联和一心读立的车臣,乃至那些缺少训练、缺少作战经验甚至缺少弹药而仓皇逃窜的131旅士兵,却又让这首写就与十多年前的歌显得格外残酷。
闭着眼睛靠着椅背将这首歌听完,卫燃赶在下一首歌播放之前,将这盘磁带取出来放在了随身听另一面的磁带盒里,随后重新塞了一张写着看不懂的车臣语的磁带,并在播放之前,便直接开启了录音功能。
“咳咳!”
卫燃清了清嗓子,换上周围10公里之内估计没有谁能听懂的韩语自顾自的说道,“现在是1995年1月的第二天”。
说完,他立刻又摸索着切换到了播放功能上。在片刻的倒带之后,耳机里也传出了他用韩语录下的唯一的一句话——“现在是1995年1月的第二天”。
“希望能有机会留下他们的声音吧...”
卫燃暗自叹了口气,再一次开启了录音功能抹掉了刚刚录下来的唯一一句话。
他在这里摆弄随身听的同时,防爆门的另一边,残废了一只腿的拉明却正握着电话的话筒,和守卫仓库的马里科夫低声聊着什么。
在另一道防爆门的对面,费申克也已经组装好了他的微声武器,并且藏在了一个刚好可以瞄准马里科夫房间的方向。
在如此的僵持之中,时间来到了中午,那个据拉明说,是仓库管理员马里科夫的儿子的小伙子,也给卫燃送来了一份土豆炖罐头肉和几片烤的并不算太成功的面包。
只不过,自打吃过午餐又一直等了好几个小时,他却并没有得到和马里科夫通话的机会。
甚至,就连拉明和他的女儿以及马里科夫的儿子都躲在了他们的房间里并且锁死了防爆门,而在两道防爆门之间的这个积水空间里,也在某个时刻突然关闭了照明灯。
预感到事情不妙,卫燃立刻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一道道防爆缓冲墙,先将耳朵贴在防爆门上听了听,随后取出一颗子弹,轻轻的在防爆门上划了一下。
前后不过五秒钟,一直在防爆门另一头听着的雷兹里也立刻用一颗子弹在防爆门上划了一下作为回应。
见状,卫燃立刻利用摩斯密码的方式,用子弹在防爆门上长划短划的将这边的情况简明扼要的描述了一番。
一番漫长的沟通之后,对面的雷兹里却只给了他一个待命的回应便再没了动静。
稍作犹豫,他也就只能举着手电筒原路返回,又钻进了那辆卡车的驾驶室里。
万幸这个荒废的地下空间里倒是并不算冷,而且头顶一直在运作的通风管道,也在持续的输送着还算新鲜的空气。
但让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是,这次的等待却格外的漫长,漫长到甚至需要用天来计算!
从1995年的1月2号这天开始,被卫燃从金属本子里拿出来之后就一直放在卡车驾驶室里的汗哈特飞返表的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那道离着自己不远的防爆门,也时不时的开启,由那个小伙子送出来一些吃的喝的,以及一条还算干净的毯子,而在每次不足一个小时的开饭时间,也是卫燃所处的空间里,唯一能亮起照明灯的时候。
如此相互僵持着在黑暗中艰难的等待了足足三天的时间,就在如同被关禁闭的卫燃几乎已经要把驾驶室里找到的那张1986年的报纸上的内容全部背下来的时候,1月5号凌晨3点四十,原本熄灭的照明灯毫无征兆的亮起,几乎前后脚,费申克和雷兹里也各自举着手电筒,从那一组组的防爆缓冲墙里走了出来。
还不等卫燃推开车门,拉明和两个孩子藏身的那道防爆门也跟着打开,这个男人也拄着拐杖走出来,远远的朝着卫燃招了招手,接着又转身朝着费申克和雷兹里敬了个苏联军礼。而他身后的防爆门,也在他握住拐杖之前重新从里面锁死。
看了眼远处站在积水里认真还礼的费申克和雷兹里,卫燃暗暗叹了口气,收了驾驶室里摆摊一样的各种东西,推开车门跳下了驾驶室。
“长话短说”
费申克放下手臂,先后看了眼卫燃和拉明,简短直说道,“我们已经和马里科夫同志达成了合作,拉明同志,我们会帮你们离开这里,并且安排医生治疗你腿上的伤口。”
“真的?”拉明立刻眼前一亮。“太好,不过...”
不等拉明说完,费申克便继续说道,“我们还需要救下演播室里所有还活着而且能动的俘虏,带他们一起逃出去,拉明,你对这座城市的下水道系统了解吗?”
“我本来就是个消防员”
拉明拍着胸脯做出了保证,“后来我们贩读的时候,也是通过下水道系统送货的。我敢保证,整个格罗兹尼没有比我和阿廖沙更了解这座城市地下的通道了。”
“阿廖沙是...”
“是马里科夫的儿子”
拉明指了指身后,“他和我女儿在里面躲着呢,放心吧,就算是我出了什么意外,他也能带你们出去。”
“你刚刚的意思是...阿廖沙也在帮你们贩读?”
卫燃皱着眉头问道,如果有的选,他是真的不想和毒贩子有任何形式的合作。
“不然呢?”
拉明摊摊手,“我可不觉得把独品卖给那些木思林车臣人有什么不好,而且当时阿廖沙的妈妈,也就是马里科夫的妻子确实需要一大笔钱治病,我们这些穷人可没的选。”
“他的妈妈...”
“死了,在杜达耶夫的大清洗里被杀死了。”
拉明语气平淡的说道,“和我妻子一起被杀死的,她们是亲姐妹,都是该被清洗的印古什人。”
“你会从这场战争里活下来的,那两个孩子也会活下来的。”
雷兹里说着从背包里取出个急救包,“拉明同志,找个足够明亮的地方吧,我来检查一下你的伤口,维克多,你来帮忙。”
见卫燃看着自己,拉明指了指自己残废的那条腿,浑不在意的解释道,“之前忘了和你说,伤口最近有些发炎了。”
“你该早点说的”卫燃说话间,已经伸手摸向了对方的额头。
拉明下意识的想躲,却被卫燃抢先一步按住了肩膀。当手掌触及前者的额头,他也立刻感受到了从对方额头传来的滚烫温度。
不动声色的和雷兹里对视了一眼,卫燃试试的收回了手掌,“已经有些发烧了,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我有足够多的抗生素类药品和吗啡针剂”
拉明朝着防爆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都是马里科夫从那些防辐射急救盒里收集来的。”
说完,拉明转身,拄着拐着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本来我都快好了,但是一周...嗯,大概是一周前吧,我不小心在积水里摔了一跤,伤口似乎感染了。”
“的运气真好”/“你的运气真不怎么样”
卫燃和雷兹里不分先后的对拉明的运气给出了截然相反的评价。
“确实很好,也确实很差。”
拉明一边用拐杖腿儿轻轻敲着防爆门一边说道,“多亏了我的女儿甘娜在护士学校读书,否则我早就死了,这是我运气好的一面。可惜,要不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说不定真有机会活下来。”
他这边话音未落,防爆门已经从里面打开,拉明先将目前的情况简单的朝着他的女儿和马里科夫的儿子描述了一番,随后又朝着雷兹里和卫燃恳求道,“如果可以的话,让我女儿在旁边帮忙吧,这对她来说是个难得的...”
“让她出去”雷兹里说话间,已经将桌子上的东西挪到了椅子上,随后打开了医疗包铺在了桌子上。
“躺在床上”雷兹里根本不给拉明再说话的机会,抽出一支吗啡,用力一拧枕头,隔着衣服就扎在了后者受伤的那条腿上。
“出去吧”
卫燃将防爆门彻底推开之后,朝着那个名叫阿廖沙的小伙子使了个眼色,“带着甘娜先在外面等一等吧,她在这里只会影响我们为拉明进行手术。”
闻言,那个一脸担忧的小姑娘立刻看向了她的父亲拉明,最终在对方的点头示意下,转身离开了这个温暖的房间。
等到卫燃虚掩了防爆门,雷兹里也已经用剪刀打开了包扎起来的伤口,同时嘴上品评道,“包扎的非常好,比我要包的细致多了,缝合的就差太多了,不过对于你的女儿来说,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莪的伤口严重吗?”拉明探着脖子问道。
“躺好别乱动”
卫燃提醒对方的同时已经戴上了橡胶手套,不过当他凑到雷兹里磅礴,点亮手电筒的时候却挑了挑眉头。
拉明的伤口此时已经冒出了腐肉特有的腥臭味,甚至缝合的地方也因为拉扯有好几处都崩开了。
“问题不大”
雷兹里说话间,已经用止血钳捏了捏拉明的肉皮,见他没有反应,立刻以一种让卫燃看的格外舒坦甚至算得上赏心悦目的方式开始了救治工作。
前后不到20分钟,腐烂的部分被切割干净,血管也被重新缝合,甚至就连骨头都额外切掉了十多厘米的长度。
重新缝合包扎了伤口又额外打了几针,雷兹里招呼着卫燃离开了这个房间,在远处费申克的招呼之下钻进了一辆卡车的驾驶室里。
等到最后上车的卫燃撞上车门,正抱着个饭盒手拿面包的费申克头也不抬的问道,“情况怎么样?”
“发炎比较严重,刚刚已经帮他切掉了腐肉重新进行了缝合。但他想活下来还是要去医院接受后期治疗才行。”
雷兹里一边回答着对方的问题一边点上颗烟美美的嘬了一大口。
闻言,费申克点点头,放下饭盒一边在背包里翻找着一边换了个话题,“维克多,我们和马里科夫同志达成了合作。
他同意帮我们盯着通道的情况,一旦确定有任何一个目标人物在总统府,就立刻通过头顶照明灯一长一短闪烁的方式通知我们准备行动,同时,他也会想办法通知队长他们。”
“需要我们怎么做?”卫燃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们在这里等待三天的时间”
费申克暂时停下手里的动作,条理清晰的解释道,“三天之内,如果仍旧不确定目标人物是否在总统府,队长他们会制造一场火灾让我们趁机带着拉明和那两个小孩子离开这里。
如果有可能,顺便再带走化妆室或者演播室里那些被折磨的俘虏,至于队长他们,会在马里科夫的帮助下,继续潜伏等着目标人物出现。”
“如果三天之内确定三个目标人物之一在总统府,我们就在得到消息的同时开始行动。”
抢过话题的雷兹里顿了顿,见费申克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这才继续说道,“依旧是先由队长他们制造虚假火灾和停电,我们趁机赶过去,顺便在这里设置好定时炸弹。”
我们在回到发电室穿过那里的防爆门之后,不管是马里科夫还是拉明又或者那个棒小伙子,他们都会保证带我们离开战场撤退。
“我该怎么相信马里科夫的保证?”卫燃直白的问道。
“他的儿子,拉明的女儿不是都在我们的手里吗?”
雷兹里赞叹的说道,“那是个聪明的老家伙,他早就猜到了什么,否则怎么会这么放心的把你塞进来。”
“他当然放心,当时我的手可是被八号铁丝绑着呢...”卫燃暗暗嘀咕了一句。
“如果马里科夫或者拉明违背了他们的承诺,维克多,你负责杀死那两个小孩子。”
说完,费申克总算从包里掏出一个尚且有些烫手的饭盒以及一整个明显刚刚出炉的面包递给了卫燃。
“谢谢”
卫燃接过饭盒掀开盖子,就着面包狼吞虎咽的吃着里面的土豆炖牛肉,却像是忘了一样,没有回应刚刚费申克给他分配的任务。
费申克也并不在意,从包里又拿出一个饭盒一个面包递给了雷兹里。
三人躲在驾驶室里,默不作声的吃完了这样一顿说不上是宵夜还是早餐的饭菜,默契的分配好了睡觉和值班的顺序,前后不到一分钟,这驾驶室里便只剩下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