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班,车间主任和副主任按照以往惯例,开始巡视车间内的当日生产情况。
目光各个工作台原料筐到成品筐大致扫了一眼,偶尔也会在废品里捞出一个,检查后给予指导一下。
所有车间工人,生产任务完成了的,坐在自己工位上,和别人侃着大山,见到主任他们来检查,基本也无动于衷。
现在工人是老大哥,只要自己的任务完成谁都不买账,毕竟工资等级也是靠自己考的,不犯错主任都不能限制到他们。
当然,没完成的,肯定多少有些紧张,差一点完成的也在抓紧时间,把原料筐里基本上所剩不多任务给抓紧弄完。
至于像贾东旭这样的,见着了主任们开始巡视,那就跟老鼠见着猫似的,转头看看原料筐里的未来得及加工的零部件,嘴里一阵发苦,恨不的刀盘转的更快一点。
“小贾,不是我说你,二级工考不上就算了,就你这个速度,能加工出来,时间也过去了!”
郭大撇子抄起一個成品零部件,翻转检查了起来,嘴里也忍不住奚落到。
也是他看在李峰的面子,他家老大都已经学上车了,所以才有了贾东旭加工二级件的机会,看了看毛刺,掏出了插在后腰上的游标卡尺,量起了误差。
“郭副主任,您看,我量过,现在误差能控制在合格品的要求内,我再熟练熟练,速度一定能跟上!”
看着两位主任盯着零件,贾东旭搓了搓手,他认为他也就是慢一点,需要的也就是加工经验了,时间长了,考试时间内,基本能完成加工。
“得,主任,您看,还真在误差内,我说这小子,总算还有点救!”
“速度还是太慢了,贾东旭,你看看你,别人都开始清理机台了,你这还有一二三四……七八个要加工,怎么着,是等明天一起完成么?”
没有听郭撇子的解释,车间主任盯着贾东旭,狠狠的瞪了一眼,二级工的误差,肉眼就能看的出来,哪里还用游标卡尺,他的眼睛就是尺。
“主任,您二位放心,我今天加班也绝不拖明天,保证完成当天的生产任务,不拖后腿!”
讪笑的贾东旭,听着领导的训斥,赶忙站直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手脚凌乱的开始更换下一件待加工零件。
听到贾东旭这么说,车间主任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点了点头后跟郭撇子继续往后巡视了过去。
“呦~,老易啊,是不是太长时间没摸工件了,手生了呐?”
到了易中海这边,郭撇子成品箱就没过去看了,易中海的手艺,他还是相信的,只不过没想到他这边还在慢条斯理的挫零件,赶忙取出一个,仔细检查了起来。
“中午那会儿停了电,下班我多呆一会儿,没什么问题!”
易中海也没脸看两位主任目视自己的眼神,他神情专注的盯着零件,摘下手套的右手轻轻摩挲工件表面,微微眯着眼感受着毫厘之间的细微起伏,手上的指纹,都因为几十年的摩擦,已经消失,变成光滑的蛋面。
“成,给老易一点儿时间,可能刚出来手还有点生!”
车间主任这边点了点头,看易中海那副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既然他自愿加班,那就是好事,当日事当日毕,就是好员工。
随着一个个检查完,当天的生产数据,就这样被俩位正副主任在心里给记了下来,回办公室内统计好报表后,给生产部送去存档,和仓库那边电话联系,办理好交接入库,一天的工作代表着结束了。
随着欢乐的三蹦子在车间内拉走一箱箱成品件,工人们已经做好了下班的准备,工具都已经收拢好,大喇叭里的音乐一放,成群结队的工人们,就急吼吼的窜出了车间。
空旷的一车间,此时只剩下了单个镗铣床的运转声,以及一把锉刀沙沙的磨搓声。
这时的贾东旭,心情反而是稍微放宽了一点。
有人看着干,和没人看着干,那是两码事,虽然他也急着回家,但没人盯着他,速度就能快很多,可以怎么快怎么来,不用那么束手束脚。
看了看后边,贾东旭不知道为何,易中海此时竟然也留了下来,难不成真是关了太长时间,手生了么。
“我那医药费和赔偿,你还没有给我。”
一边看着机器,贾东旭头也不回的提醒道。
医药费也没多少,四五毛钱的看病钱不重要,大头还是那五十块的赔偿,现在反正车间内就俩人了,贾东旭也就无所顾忌的提了出来。
“东旭,好歹伱身上的本事,都是我教的,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易中海也听到了贾东旭的提醒,手上的活也没有放下,不置可否的反问了回去。
现在的他,身价巨额缩水,一级工一个月工资三十二块五,那五十块钱赔偿,现在对他来说就不是洒洒水的事儿了,而是一个多月的工资咯。
为了少掏甚至是不掏这笔钱,易中海又开始习惯性的道德绑架,拿当初自己教他来说事儿,企图感化这个徒弟,协商一下,把事情就此揭过,反正你也没受伤。
其实在那个时代,有两种师傅,一种是易中海这样,不打不骂不掏老底的师傅,秉承着的就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八个字,说自私也好说防范也罢,拜了这种师傅最后就只能自认倒霉。
还有一种就是刘海中这样,动辄打骂脾气暴躁的,但是实打实能学出东西,跟徒弟不玩藏着掖着,就算是挨打,那也是痛并快乐着,出师后还会铭记师傅的教诲,乃至师傅去世都会去送葬。
像刘海中就是典型代表,甚至碰到徒弟困难还会资助,后期如果不是许大茂坑了他,院子里过的最好的应该是刘海中家,人徒弟都到分厂厂长的地步,可见还是学到真东西的。
不然电视剧中,刘海中也不会说自己差点提了干,要不是学历问题被卡住,搞不好真能压易中海一头。
贾东旭心知自己师傅易中海是啥样的,看看自己的师兄们就知道了,小猫两三只,甚至还被后来居上,易中海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他这个八级工身份。
现在涉及到五十块钱这种巨额赔偿,看易中海开始扯到往日的师徒情分,嗤之以鼻的他,就看出了易中海想要赖账的心思。
“你没教我什么,这个都是我看别人操作学的,这钱,如果你今天不给我,回去后,我找一大爷他们评评理。”
一边图省事,又开始了违规操作,贾东旭头也不回的沉声威胁道。
反正已经翻脸,今天郭撇子带易中海过来时,说的话,他可是历历在目,这个便宜师傅已经照顾不到任何人了,他甚至自己随时都可能被厂里赶走,贾东旭有底气了。
“东旭,目光不能短浅,我这一身技术,还没教出去呢!”
易中海倒是不紧不慢,面对贾东旭的威胁,没有丝毫波澜,平静的劝告他,他现在很生气,徒弟不光要背叛他,而且还要去投靠老对手。
不知为何,他越生气现在反而越平静。。
“呸,你那身技术,你会交给谁,你谁都不放心,你就是想带进棺材里,我反正只要能考过二级,我就知足了,那赔偿钱不给我,咱们走着瞧!”
贾东旭已经看透了易中海的虚伪,不靠这个师傅,自己摸索还有升二级希望,靠他,他只会藏着掖着,用技术胁迫自己给他养老。
自家现在已经好不容易挣扎出泥潭,昨天凭借他的表演,恢复了一点声誉,他不指望易中海还能翻身了,翻身后还能怎么样呢,厂里会让他参与评级考核么。
“回去给你拿,我先去上个厕所!”
看了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贾东旭,易中海颌首把最后一个加工好的零件锁进了箱子里。
抬头注意了一下窗外,天色已经快要暗了下来。
不紧不慢的收拾好台面,易中海往厕所那边走去,目光紧紧的注视挂在角落里的配电箱。
“砰~!”
“MD,怎么又停电了!”
一声跳闸声,车间内一下变的暗了下来,慌手慌脚的贾东旭,立马就着急了,四处看了看,易中海已经不知所踪,看来是真上厕所去了。
厕所墙边上,易中海看着这个翻脸的徒弟,眼神中,只剩下了冷漠。
当看到贾东旭连检查都没检查,甚至连弯腰关机器的动作都没做,就站到刀盘边开始卸零件,避免撞车损毁,易中海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眼中一道寒光闪过。
“啪~!”
闸刀瞬间合上后,通了电的镗铣床的迅速的运转了起来。
贾东旭听到了身后机器运作的声音,瞬间就慌了。
“救~!”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自己的衣服被挂住了,贾东旭刚喊出救命声,随后感觉天旋地转,直到眼前一黑。
“砰~!”
这个场面,如同熟透了的西瓜,轻轻一拍,瞬间炸裂开来。
一直在厕所等了大概一分钟左右,易中海这才施施然出来,脸上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往机器那边跑去。
映入眼帘的贾东旭,此时就像个布娃娃一般,随着机器旋转,身子也快速旋转,脑袋上已经甩出了红白色的汁水。
关了机器后,易中海看了看身体已经扭曲,死的不能再死的贾东旭,赶忙朝车间大门外跑去。
“来人呐,快来人呐!”
“救命呐!”
急促的呼救声响彻在大门附近,刚才值班室还在唠嗑的值班员,值班干事,听到了厂内传来的呼救声,立马拿起墙上挂着的枪支,应声跑了出去。
值班干事与值班员出来后,枪支迅速上膛,往传出呼救声的一车间那边,迅速跑去。
“什么情况?”
“死人了,刚才停电,然后又来电,我上厕所出来,车间里出人命了!”
眼神惊恐的易中海,看到了值班员,像是见着了救星,一下摊在地上,眼泪鼻涕全流了出来,手指泛着哆嗦,指着一车间内,一脸恐惧。
“走!”
听着易中海胡言乱语的样子,李天兴心底一沉,和陈干事对视了一眼,咽了咽口水。
俩人拽着易中海的肩膀把他拖拽了起来,往一车间那边快步走去。
“MD,咱俩咋这么倒霉!”
看着和机器难分难舍的贾东旭,两人干呕了一阵,忍不禁吐槽到。
这样的场景,第一时间也排除了谋杀的可能,人都搅机器里了,按照他们大老粗第一时间的判断,也是操作失误导致的。
“天兴,你在这守着,我去叫大夫!”
不管人死没死,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判断人是否当场死亡属于大夫们的事情,陈干事现在也不想在这恶心的地儿呆着,拍了拍李天兴的肩膀表情严肃交代道。
随后撒开脚丫子,就往值班室跑去,抄起电话就往厂医院打。
等看到厂医院的值班大夫们背着药箱抬着担架的过后来,立马出去跟他们会合。
“刚才我去上厕所,然后灯突然就熄灭了,我寻思着,是不是线路又短路了,果然,没一会儿就又来了电,然后听见外边喊救命的声音,提着裤子就往外跑,等关上机器时,人就这样了!”
易中海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一副吓坏了的样子,心有余悸的跟做着记录的陈干事,老老实实的交代着发生的一切。
“这兔崽子,肯定又是违规作业,之前也发生过,白天还因为这个才被老孙教训过,没想到,晚上,人,竟然没了!”
说着说着易中海全身打着哆嗦,看样子确实是被吓坏了。
“死了,脑部受到重创,里边都空了,脊椎也变形了,当场死亡,没有救的必要了!”
赶来的大夫们,带着口罩,眼圈泛红,看来也是干呕了数次,此时到了门外,摘下了口罩,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一边跟陈干事汇报情况。
场面太恶心了,他们宁愿闻着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也不愿意再待里边,闻着掺杂着机油味的血腥味。
与此同时,李峰的三蹦子,刚刚到了厂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