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昱依旧斜歪歪的躺在榻上。
脸色蜡黄,形容枯槁。
一双眼睛里,透着浑浊,半点儿没有年轻人的朝气。
像是能透出下世的光景来。
碧萝守在一旁,心力交瘁:“殿下,您不能总这样一蹶不振,将来的路还长着呢。”
顾昱眼珠儿转了转,落到碧萝的身上。
碧萝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顾昱的目光,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像……像个活死人。
“殿下,已经是年根底下,京城里很热闹,要不您出去走走,转转?”碧萝硬着头皮说道。
“你是嫌我这府里冷清了?”顾昱的声音,干哑晦涩,像是千百粒小石子同时划过铁板,吱嘎的让人难受。
碧萝忙的摆摆手:“不,不是,奴婢从没这样想过。”
“奴婢是觉得,您该出去转转了。”
“奴婢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就因为如此,才该出去转转,好好散散心。”
“免得郁结于心,对身体不好。”
顾昱的眸光更冷了:“母后被废,鸩酒赐死,这才过去多久,你就让我这个做儿子的出去散心?”
“怎么,是想让人都看看我这个不孝子吗?”
“母后死了,我还有心情去玩乐?”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碧萝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奴婢只是,只是担心殿下。”
“这些日子来,殿下浑浑噩噩的,奴婢只是想让殿下振作一下。”
“皇后娘娘的薨逝,已经是事实。”
“活着的人,总该……”
“住口!”顾昱表情阴郁的盯着碧萝:“是不是瞧着本皇子一日日落魄,你都敢对本皇子肆无忌惮了?”
碧萝扑通一声跪下:“奴婢不敢,奴婢一颗心都是为了殿下。”
顾昱就这么盯着碧萝,半晌没说话。
碧萝也不敢起身,背后的冷汗一层又一层的冒出来。
地板虽然不凉,但是硬邦邦的。
碧萝虽然是奴婢,但自幼跟在顾昱的身边,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金贵。
没一会儿,就跪的膝盖生疼,身子摇摇晃晃的。
顾昱瞥了一眼:“跪不住了?”
碧萝忙跪直了身子:“奴婢不敢,奴婢跪的住。”
顾昱收回目光,没再说话,继续发呆。
碧萝这一跪,就跪了一个时辰,两个膝盖已经疼的没了知觉。
额头上,后背上,冷汗津津。
就在这时,沈平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殿下,庆国公府大公子燕铭学求见。”
顾昱的眸光,倏然变得阴狠起来,仿佛一把淬了毒的刀。
随即又敛于内,表情麻木空洞:“请进来吧。”
说完,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碧萝:“下去吧,膝盖上的伤,记得擦些药。”
“多谢殿下关怀。”碧萝挣扎起身,脚下登时一个趔趄。
幸好身旁就是桌子,抬手撑住了。
顾昱看了碧萝一眼:“这两天,不必来近前伺候着了,好好养伤吧。”
“奴婢无碍,上药后就没事儿了,不用歇着。”碧萝强撑着福了福身子:“奴婢告退。”
沈平一路引着燕铭学到了书房。
推开房门:“殿下就在里面,大公子请进吧。”
随即又压低声音:“殿下心情很不好,希望大公子能好好劝诫一二。”
说完,便退到了一旁。
燕铭学抬步入内。
一眼就看到了歪在榻上,一副憔悴枯槁模样的顾昱。
顾昱都未起身,只是眼珠转了转,声音也很轻:“我是该叫你燕大公子,还是该叫你大表哥?”
燕铭学走到顾昱身边,躬身行礼:“庆国公府燕铭学,见过六皇子殿下。”
顾昱的唇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好,很好。”
“我母后薨逝,我便也没有母族了。”
“燕大公子请坐吧。”
燕铭学微微蹙起眉头:“并不是因为皇后娘娘薨逝,你才没了母族,而是皇后娘娘雷霆手段,我燕家受不住。”
顾昱坐起身,眸光恨恨的:“若不是你们背刺母后,母后又怎么会……”
燕铭学忍不住打断道:“背刺?殿下不觉得,那是自保吗?”
顾昱眯起眼睛:“自保?母后对你们做了什么吗?”
“母后所做的一切,明明都只是针对九皇弟的,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莫不是,你们庆国公府已经上赶着给九皇弟当狗了?”
“也对。”
“九皇弟确实有福气,迎娶了北梁福星。”
“你们这般上赶着,也在情理之中。”
“本殿下和本殿下的母后,你们随手就能放弃,甚至还能倒踩一脚。”
燕铭学眯起眼睛:“殿下是这么想的?”
顾昱梗着脖子:“难道不是?”
燕铭学并没有过多的解释:“殿下愿意这么想,那就这么想吧,我没有意见。”
顾昱一愣。
大表哥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说,不该好好解释解释吗?
燕铭学又说道:“我今日前来,是代表庆国公府给六皇子府送年礼的。”
顾昱抿了抿唇:“你难道不想解释一下吗?”
燕铭学看向顾昱,一双眸子黑沉沉的:“解释什么?殿下已经认定的事情,我解释了就用吗?”
顾昱捏紧了手指:“你不解释,怎么知道我不相信?”
燕铭学的眸光,更幽深了,就像是海底的漩涡,让人看不清,又跳不出来。
顾昱不自觉的移开目光:“劳烦燕大公子走这一趟了。”
燕铭学点点头:“年礼送到,告辞。”
说完,燕铭学便准备转身离开。
顾昱看着燕铭学走的毫不拖泥带水,忍不住开口道:“大表哥,你真的不管我了吗?”
“我母后已经薨逝,父皇因为母后而厌弃了我。”
“我在这世上,唯有你们这些亲人了。”
“你真的就一点儿亲情都不顾吗?”
“是,我母后是做错了一些事情,给庆国公府造成了一定的损失。”
“可她如今都已经去了。”
“你们还想怎么着?”
“难道要把人刨出来,给你们下跪道歉吗?”
“我们是亲人啊。”
“你们就真的要那么绝情吗?”
听着顾昱的声声质问,燕铭学的心里没有丝毫波澜:“殿下是六皇子,我只是国公府的一位公子……”
“无论身份,地位,我都不及六皇子的。”
“六皇子要我怎么帮?”
“更何况,我乃朝中臣,自然只听皇上的吩咐,没办法与六皇子结党营私。”